没有张律师的时候,还不觉得。
有了,就把自己比较出来了。
张律师也把她比较出来了。
单看一个女人,每天早上忙着讨好一个男人,起早摸黑地做饭,伺候他,然后,自己根本不敢和他位列同桌的时候,她便明白了。
失去的希望,又在滋生。
蓝玉致今天走小湖的反方向。看夏日的林木葱茏。别有一番情趣。尤其是那褐色而蜿蜒的,有点像鹅卵石的小径,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前面一大片白色的小花,毛茸茸的,有点像蒲公英。
她觉得很可爱,摘了一大把,拿在脸上扫了扫,更是绒绒的。
她咯咯的笑起来,并不觉得难受。
相反,这么多天,觉得清醒而明朗。
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高跟鞋的声音。
美丽的张律师,她总是喜欢和她聊天。
因为,她们出门的时间是9点,现在还时间充裕。
也许,就如葡先生所说,张律师聪明能干,见多识广,多听听她谈话,大有裨益?她是葡先生派来专为超度自己的?
蓝玉致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张律师也学她的样子,坐在另一块石头上。
这一天早上,她换了一身装束,虽然职业,但是,并不那么明显,反倒显出一点儿温柔的情态,有点像杜拉拉那种小说里描写的精美美丽的白骨精。
蓝玉致的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张律师的目光也落在她的牛仔T恤上。
两个人都很识货。
张律师的眼中,精光一闪:“蓝小姐,其实,你根本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她哦了一声,委屈??谈何而来?
“张律师,你是不是希望我马上滚蛋?”
她直言不讳:“对,我真的希望你快点离开这里。”
蓝玉致笑起来:“我本想宽厚一点,大度地告诉你,其实,我并不那么希望你离开这里,因为,你才真正适合葡先生……”她顿了顿,“可是,很抱歉,我其实和你一样,也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张律师的下巴微微扬起,态度有点傲慢:“呵抱歉,蓝小姐,你可能要失望了。我至少会在这里住到收购合同完全签订。”
蓝玉致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还要多久?十天,半个月?一个月?
她心里几乎有些绝望了。
却还是漫不经意的,又扯了一下手里的蒲公英。也许,自己走了,她都还在。
这世界,就拼谁耐力大,寿命长。
张律师笑起来:“蓝小姐,我真的太低估你了……”
“你又发现什么了?”
“你的骗术,真是第一流的。事实上,你毕业于国内第一流的大学,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甚至精通英文……”
一夜之间,这个女人就了解了这么多?
蓝玉致不由得刮目相看,反问:“谁告诉你的?”
张律师神秘一笑。
“事实上,我从未遇到你这么狡猾,这么善于伪装的女人。蓝小姐,我不得不承认,我都看走眼了。”
蓝玉致好奇地问:“怎么?开始重视我了?把我当成竞争对手了?”
她轻蔑一笑,忽然打开了一个东西。
蓝玉致那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就是为了钱……我根本不想出去辛苦工作,端盘子,不厚颜无耻伺候先生,我能拿到一个子儿么……”
她这才惊悚起来:“张律师,你这是干什么?”
“你猜,如果葡先生听到这些东西,会如何?”
蓝玉致笑起来:“那,你得问他的反应了。事实上,我本来就是为了他的钱。这一点,我从不隐瞒。不然,我干嘛每天那么早,跟个女佣似的,起来替他煮早饭,顺带,也伺候了你?”
张律师的眼神,从锐利变得迷惑。
然后,灭掉了这段录音。
“当然……这只是我的工作习惯……”
习惯成了自然,对任何人,都企图掌握她的犯罪证据。这是蓝玉致的犯罪证据。但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张律师,也觉得失去了意义。
“你放心,我还不会这么低劣。蓝小姐,你也该明白,葡先生是何等的精明。你真有什么心思,根本就瞒不过他。”
蓝玉致哈哈一笑:“这倒不一定。张律师,你也许真的低估我了,到时,我能拿到的价码,说不定超乎你的想象??你也不想想,我如此女仆一样,委曲求全地呆在这里,难道真的无欲无求?为的便是白白忍受你的挑衅和讥讽而已?”
张律师不可思议:“挑衅?你认为我在挑衅你?你配么?”
一股子血液,直冲蓝玉致的脑门。
她几乎要拂袖而起,但是,还是面不改色。
张律师笑得非常惬意:“蓝小姐,你是高估自己了。尽管你用尽心机和手段,终究还是女仆一般的地位角色。事实上,我这些年,见过许多贫苦出身的女人。就因为小时候穷惯了,所以,总是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往富翁身上靠,或者,不惜出卖自尊,肉体,靠着潜规则,明目张胆地博得出位和出名,希望名成利就。中国人有一句话说得好,穷养儿子,富养女儿。如果是穷苦人家,最好别养女儿,让她从小在自卑和追逐虚荣之中长大……很不幸,蓝小姐,你便是这一类……”
她是张律师。
她同样出自豪门。
她在业界已经大有名气,早已年薪百万英镑以上。
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都可以豪宅别墅,名车名牌……一如女皇一般。
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攻击自己的对手!
这是她下定决心,最后的一次攻击。
就如律师的天性,都是好斗的。
女人遇到女人,不是你滚,便是我滚——
她不想滚,蓝玉致,当然必须滚。
蓝玉致看着她那张嚣张的脸——而且,她说的大部分是实话。
这个社会的确是这样,穷苦出身的人,很多都在蝇营狗苟,不惜一切往上爬。尤其是女人,要改变命运的最大的捷径便是男人——只要她选择的这个男人,愿意和她分享,那么,天下的一切荣华富贵,便可以唾手可得。
但是,她想,是谁给了张律师这样讥笑自己的权利?
是谁让她自以为有资格,如此大言不惭地在自己面前,穷形尽相地嚣张?
除了葡先生,还有谁?
她第一次,如此地痛恨葡先生。
是痛恨——恨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他那种暧昧的态度,模棱两可的猜测,张律师,会自以为有那么大的希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