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偶尔,蓝玉致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到他的,发现那种野性的,充满野狼一般的目光:愤怒,残忍,悔恨,不可理解的惊讶和震惊——就如遭遇了莫大的背叛。
她甚至一遍一遍悄悄地问自己:是我背叛他?
答案是:否!
不,自己绝没有背叛他。
就算是灵儿那事,也不算。
只觉得难受。
没法形容的淡淡的一种难受和惆怅。
终究还是取代不了新婚的喜悦。
尤其,当葡先生再给她一杯酒的时候,她一口喝了,那是一种奔放的热烈,强大的甜蜜,一口下去,灼热喉间心上。
石老大喝得特别开心,兴致勃勃的问:“二弟,这酒真是不错,哪里来的?”
“大哥喜欢?哈哈,这是我一个朋友自己酿的。他说他祖传的‘巴乡清’。只不知地道不地道。”
“真是巴乡清?”
“反正他说是。是他家祖传秘方酿的,很少。”
巴乡清,是两千多年前的巴人美酒。据说,这种酒味美无比,十分珍贵。当年,秦王和巴王有约:“秦犯巴,输黄龙一双;巴犯秦,输清酒一石”。所谓黄龙便是黄金。清酒便是巴乡清。巴乡清竟然和黄金等价,可见其珍贵。这种酒从冬天发酵,来年夏天成品。其间半年时间,程序如何,无人得知。遗憾的是,这酒随着巴国的消亡而消亡,千百年来,无数酿酒大师企图再现这种美酒的风采,但是,从来无人成功过。
石老大本喜好美酒,喝了这酒,哪里忍得住?但是,这酒因为珍罕,只得两瓶。很快,便只有一瓶了。
葡先生倒不喝了,都给石老大:“大哥,你慢慢品。”
“哈哈,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二弟,你这个时候,倒是少喝酒为好。新婚燕尔,早生孩子是王道。妈生前,那么希望你早生孩子,你戒酒是对的,哈哈哈……”
葡先生笑得落落大方:“这倒是。我这两年,竟然分外喜欢小孩子。”
“好好好,好得很,玉致,你们要努力。”
蓝玉致面红耳赤。
石宣英的目光忽然飘过来。
她看到他。
他也看到她。
她急忙移开目光。
石宣英也移开目光。
一切,都是不经意的。
只有石夫人,充满了忧虑,不时地看蓝玉致,又看自己的儿子。
仿佛一种极其危险的火苗,在这桌宴席之间流窜。
但是,究竟危险在哪里,她根本说不上来。
甚至石宣英,还若无其事的:“小叔叔,我敬你一杯。”
葡先生从蓝玉致口中了解得非常仔细了,这小子,花了两三年的时间,也是做了功夫的。如今,一朝被自己截断了后路,如何肯罢休?
他本是存了戒备,生怕这小子闹事。
但是,石宣英没有。
一点没有。
风度无可置疑,就如一位翩翩君子,一位后生小辈,对长辈恭敬有礼。
尽管,他没说半句恭喜。
石宣英举着酒杯。
他也举着酒杯。
“小叔叔,喝一杯?。”
“哈哈,小子,你还有点孝心。谢了。”
二人碰杯,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葡先生正要一口喝了。
但听得砰的一声,竟然是石宣英手里的酒杯裂开。
一道血痕,他手心被划伤很大的一个口子,鲜血如注。
石夫人和灵儿都惊叫起来:“怎么了?”
“来人,拿纱布和伤药来。”
石老大也皱了皱眉头。
葡先生立即道:“快拿纱布。”
侯在一边的佣人急忙拿来白药和纱布。
石夫人亲手替石宣英包扎。
只是老头子不动声色,此时,才淡淡地看了孙子一眼。
眼神里的怜悯,更加深了一层。
可怜的小子。
仅仅是两天前,还充满了憧憬,以为自己很快就要结婚了。却不料,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确结婚了,新浪又不是自己。
最可悲的是,自己还必须赶到这里吃一杯喜酒。
如此的憋屈,他岂能忍得下去。
石宣英若无其事,还笑嘻嘻的:“小叔叔,你这里也用山寨品?这酒杯质量太差了”。
这酒杯质量当然不差。
事实上,那是非常坚固的上等产品。
蓝玉致面色苍白。就连刚喝下去的那杯山寨版“巴乡清”,都没法遮挡的苍白。
杯破!
杯子碎了!
就如碎掉的过去。
她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盯着石宣英的手指,仿佛要看清楚,这厮是不是戴着裘千仞似的戒指——专门划破杯子的那种特制戒指。
但是,石宣英手上空空如也。
只有苍白的鲜血。
好像真的只是杯子质地太差的缘故。
葡先生还是面不改色,好像好心情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似的。
“给宣英换一只杯子。”
这次,是一只很精致的杯子,轮廓圆润,绝不会再划破手指了。
葡先生亲自又给他斟酒一杯,笑道:“宣英,是我的疏忽,先向你赔罪。”
石宣英“受宠若惊”的神情:“真是不敢当。小叔叔,怎敢劳驾您老人家?”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仿佛还在渗透鲜血的手,不过是一个微小的插曲。
自始至终,他都没再看蓝玉致一眼。
甚至没和她说半句话。
一切都是合乎礼仪和罗迦的,就如她只是葡先生娶的某个女人。小婶婶也罢,新娘子也罢,其实,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根本不值得他去做什么。
一切,都平静得那么诡异。
又是恰如其分的。
这一顿丰盛的晚宴,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被打扰。
最后,宾主尽欢,整个,都呈现出一种欢乐祥和的气息。
饭后,大家告辞。
蓝玉致松了一口气。
就如石宣英,也重重地松一口气。
淡淡的,告别。
礼貌的谦让,让父母妹妹先走。
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就当他这两日从不曾疯狂地揣测她到底去哪里了一般。
女人啊,工作那么重要。事业那么重要。
遇到男人了,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这时候反倒奇怪,总想问问她:她的荷兰之行呢?那些伟大的理想呢?为什么忽然放弃得如此彻底?
但是,他没有。
只是觉得疲倦,非常非常的疲倦。
以至于他的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十分温和地催促他:“宣英,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今晚你喝了点酒……”
那语气,眼神。
母亲终究是母亲,敏感得多,不如石老大,一点也不明白。
甚至灵儿也在帮腔:“大哥,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