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只好停车。
直到这车子停下来,她才觉得稍稍能透一口气。
她自己开了车门下去。
只要有敢于发号施令的勇气,服从,并不是问题。
她第一次在葡先生面前如此坚决。
开门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一眼他的表情——也不想看——就如这个意料之外的结婚——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更何况那样的“家”!!!
事实上,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葡先生。
就如不了解自己一般。
一个女人,连男人的家门口都没迈进去过半步,却忽然之间,就成了他的妻子——会天长地久地住下去么?
她急于逃避,二话不说,几乎下了车,转身就走。
她的脚步很快。
但是,那过于华丽的衣服,那高跟鞋,将她困住,无法奔跑。
反而是他,从容不迫地上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身子侧在一棵大树下,一直没有正面对他。很远地,看着别的地方。二人的距离忽然变得那么远。
“先生,请别这样……我想回去了……”
他看着她惊惶的眼神,就如刚刚的婚约是过家家一般——就如她根本就不相信的这一切。
只是感觉到自己拉着的手,在用力——将他推开。
两人第一次靠得如此近,但是,心灵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遥远——
他忽然觉得惊惶。
她还是没看他,只是彻底推开他的手,仓促中,将那一本红本本递过去,低声道:“先生,请别这样冲动……也许,你很快会后悔的……”
她将这视为他重逢时刻的冲动。
正因为过于冲动,才有这样的时刻。
要纠正,也还来得及。
甚至可以马上回去取消注册登记,还完全来得及。
难道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钱人,可以如此轻率么?
葡先生捏着这递过来的小红本。那种暗色的红,并不是那么招摇,但是,依旧是喜庆的。
还是她在说话,很小声的:“先生,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太冲动了,都没仔细考虑过,我也没考虑过…………以后后悔也来不及……”
他打断了她的话:“我不后悔!玉致,是不是你后悔了?”
她语塞。
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因为一直不曾做过决定。
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小人物的本能保护色——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已经三十出头的女人了,还有什么优势呢?
像自己这样的女人,没有任何的影响,就算嫁给了他,又抵挡得了什么?
就如张律师这一类的女人,可不会管你是否婚姻,照样可以“公平竞争”——这世界,向来只成全强者,羡慕强者……就如邓文迪,一举踢掉了老富翁的老妻子,现在,哪个女人不羡慕她,恭维她?
手段不重要,结局才重要。
成王败寇,达尔文的理论,都是有力的佐证。
心寒寒的,一直结婚证,其实,也保障不了什么。
更何况,这结婚证也来得如此诡异——一种霸道的诡异。
他想要便要了!
若是不想要呢??
是不是也是这样霸道的,将之一把抹掉?
在葡先生面前,她发现自己向来没有还手的力道——古往今来,一直都没有力道。一切,都是他全盘操控,生与死,爱或者不爱。
从明道到石宣英。
从祖夫人到张律师。
不然,自己当初怎会甘愿冒着“假死”,也要离开??
在古代的时候,她都没真正想过嫁给他——做王后,那是很奢侈的事情,不符合小人物的身份。
就算在古堡的那些日子,她也不曾想过嫁给他——只是希望得到爱,只是希望他先爱自己!
爱,是一件至奢华的事情。
但是,至于婚姻,那是比爱情更加奢华的事情。
她想都不敢想。
从不奢望自己真能成为那古堡,那大宅的女主人。
当家主母,也得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自己没有。
所谓沐猴而冠,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门当户对,绝非是一句笑话。
一如古代的时候——士族娶妻只能是士族,如果是庶族的女子,无论多好,无论多美,都只能是偏房。
至于这结婚证——
忽然呈现,难免让人恐慌。
甚至,都没给过她思考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那个小本本,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先生,这是不好的,一切的闪婚都是不好的,迟早会后悔的,我们回去注销吧……一切还来得及……”
注销!
刚刚结了婚,马上就离婚。
而且,她说是——闪婚!
居然说这是闪婚——
认识了千年的人——多年的等待。
什么样的闪婚——能闪这么久?
一股愤怒的火焰,倏然升起。
越来越高,几乎要冲破胸腔了。
但是,葡先生却狠狠地压抑着——只是狠狠盯着她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是的,昔日那精明的,强悍的眼睛,现在变了。
目光都没法集中,飘忽不定的。
就如她自己也把握不住的那些东西。
外表越是强大,内心越是脆弱。
骨子里,她其实是一个很软弱的人。
就如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孩子,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需要别人为自己指明道路。
他忽然问:“玉致,是不是我没给你安全感?”
她心里一震。
喃喃地,只是说:“不是……也不是这样……先生,其实我们不合适……真的,一点也不合适……我不适合你,以后,你就会明白的……这样,你会吃亏的……”
志趣、爱好、那种生活际遇的极大的差距。
与其日后出毛病,不如早点斩断,防患于未然。
三十一岁的女人了,身体逐渐走下坡路,再过几年,拖着个衰弱的子宫,一切,都还在风雨飘摇之中……
谁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呢?
他竟然了解了她的心理。
几乎完全了解。
因为害怕,所以,连尝试都不愿意。
急切地想要摆脱这个名分——
心里,忽然很伤心。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半晌,才说:“玉致,我们哪一点不合适了?”
哪一点?
因为太多了,她反而说不上来。
有爱的时候,一切可以将就。
等爱过去了,便什么矛盾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