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利落。
并没看她,只是看着那两本证件。都在他的手里。
他的心情好得出奇,仔细地打量二人的合影:“哈哈,我发现这是我照得最好看的证件照……玉致,你笑得不自然……要是再自然点就好了……你看,你这个样子,笑得很阴险似的……”
他肆无忌惮地嘲笑,批评她的笑容。
“哈哈,坏姑娘,你总是喜欢悄悄地溜走,总是这样。现在,你总不敢溜走了吧?哼,看你还敢不敢……”
他连拉她的手都不拉了。
仿佛铁板钉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忽然很委屈。
无限的委屈。
没有玫瑰,没有钻戒,甚至没有任何的甜言蜜语、没有婚礼……他甚至连求婚都不曾——一次都没求婚过,怎么就拿了这两个小本本呢?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笑得更加嚣张:“哈哈,坏姑娘,我真是发现,我照相比你好看多了……”
她的头更低了。
他哈哈大笑着,一把拉住她的手:“坏姑娘……哦,不,我不能叫你坏姑娘了,以后该叫什么?坏老婆?坏堂客?坏内人?坏贱内?坏拙荆?……”
她被逗得忍不住,再也没法板着脸,要笑又不想笑。
他笑得更是欢乐,“傻姑娘,要笑就笑嘛,这样别扭着脸……瞧瞧,你这样,就跟相片上一样,阴险的表情……哈哈哈……”
蓝玉致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本本。
他却一本正经,立即抢回去一本。
那一本,是她的。她的照片在上面。
“哈哈,正好,我保管这本,你保管那本。免得以后你告诉人家,你还是未婚女子。我可是有证据的。现在,你是我的了!!!”
她反问:“那你是谁的?”
他理直气壮:“我当然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搂住她的腰,无限温存:“好姑娘,我很开心,你开不开心?”
开心么?
她不知道。
也回答不上来。
这一刻,忽然觉得很踏实。
无比的踏实。
是他的气息吹拂在耳边,温热的,熟悉的,一如他大手的坚定。
一个女人,生下来后,她的命运便注定了会成为某一个男人的——
如果成不了别的男人的女人,这社会,你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便会无限地替你担忧,相亲,征婚……
李碧华说:女人命好的,一生嫁给一个男人;命不好的,便嫁给了很多个男人。
所以,很多男人,其实是不愿意结婚的。
宁愿玩着,而不愿意结婚。
结婚,得要太大的诚意。
至少,在这一点上,他诚意十足。
她扭头看他的脸时——看到他那样张狂的笑容,和他的人一样,掌控一切。
这没有戒指,没有求婚,没有婚礼的——结婚——他甚至并不感到抱歉。
就像他从不知道结婚是需要这些程序似的——直接一步到位,一目了然。
可是,她拿着那红色的小本本,想到一个词——木已成舟。
生米成了熟饭。
难怪,这一早,他就准备了这样华丽的衣服,还有这样的车子。
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最高敬意——除了婚礼,什么都是虚的。
可是,这最高的敬意——也显得不真实。
就如一场快速而过的梦。
灰姑娘听到礼堂的钟声,有时是一种幸福,有时呢?
恍惚之间,不知道这是事实。
只看着车窗外面,那些急速退回的树木、橱窗、以及来往的行人……模模糊糊地想,现在要去哪里呢?
回家!
回哪里?
她看到车子转弯,是出城的方向。
那和自己的家是背道而驰的。
从这里,一条开阔的大道,两边是茂盛的树木,千万亩遥相呼应的荷花、菊花、以及沿途边上美丽的红提。
再往前,便是那一座山。
沿着斜坡的走势,茂盛而丰饶。
一条长达十几里的银杏大道、芙蓉连绵……那里,她是没有去过的——至少,是不曾公然去过的。
此时,她其实并不怎么想去。
就连刚刚感觉到的踏实也不想抵消的那种差距——走了千山万水,自己对于这样的差距,还是不曾感到缩小。
她低声地:“先生,我想回去了……我回我家……”
“当然是回你家。难道还能回别人的家?”
“我家不是这个方向……”
他一把扭转了她的头,笑嘻嘻的:“你家当然是这个方向。”
那是他的家——是葡先生的家!
他看出了她的惴惴不安和内心那种惊惶,那是一个人命运的变迁,在她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被带去了陌生的地方。
内心,并不因为这样的“鱼跃龙门”而兴奋,相反,却隐隐的不安。
就如张律师所说的,那是高尔夫和足球的差异。
甚至,她根本不能习惯。
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玉致……”
这声音温柔得出奇。
她还是不看他——不知为何,不敢看。
下意识地,总是觉得失去了自由——再也没有自由了,一切,都必须接受他的安排和摆布。
就如她做梦都不曾想到会有的这个——红本本。
“玉致,我们回家——这是回家——”
他强调,那也是她的家。
她淡淡的:“先生,我不习惯,我暂时不想去……”
“为什么?”
“我只是不习惯。我想回我那个地方……”
其实,那个地方也是他的,是他买下来的房子。
但是,在那里,在狭小的地方,才感觉到熟悉。
就如归巢的鸽子。
“先生,停车吧,我真的想回去……”
葡先生拉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避开他的眼神,不和他对视,只再一次地坚持:“先生,我要回去了,叫老胡停车吧。”
葡先生没有开口。
她忽然站起来,摆脱了他的手。
他一时不慎,几乎失去了那种掌控她的力道。
她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很平静:“老胡,麻烦你停车。”
老胡很是意外,但是,依旧按照她的要求停车。
只是很意外地看一眼葡先生——
那种疑惑是很明显的。
他之前,见过张律师,那种急切地要嫁入匍家的强烈的愿望——一度,他以为张律师是女主人。
但是,张律师很快歇菜了。
就在他忠心耿耿地为葡先生而担忧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蓝玉致还活着——毫不夸张地说,他和葡先生一样欣喜。
但觉葡先生的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所以,对于他们的结婚,他丝毫也不觉得奇怪。
对一个女人来说,能够嫁给葡先生,不是千好万好的么?
为什么从登记处到现在,就没见蓝玉致——不,现在的葡夫人,笑过一下呢?
只是慌张。
惊惶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