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
疾风之巨人的锐利手刀,烈焰之魔剑的炽热锋刃,形态不同却实力相近的两者,在刹那间便进行了数次的交锋。
狂风夹杂着黑炎,暴乱地向着周遭吹拂。在细密的剑幕之中,对战的双方都紧紧地盯着对方的双眼。
“大卫王”是冰冷无机质的鲜红,而约翰则是仿佛置身事外的冷彻。然而,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看到那隐藏在冷静表情之下的,略显焦躁的内心。
……情况不妙……
精准而迅速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约翰在心中如是分析着。
……尤达骑士的魔导兵器,虽然只搭载了三个术式单元,在魔法的释放上略显贫弱。可是那强有力的蒸汽机关,以及坚固且富有攻击性的外表面设计,却完全地弥补了这方面的弱点。
这等坚硬的外表面,这等强大的魔力供给……他敢确定,哪怕是自己所在的组织,也没能掌握这样的技术。有着如此优秀性能的魔导兵器,再结合尤达的身份与经历,他所能够得出的答案,也就只剩下了一个。
……这就是举世无双的“蒸汽贤者”的技术吗……果然是名不虚传!
紧咬着牙齿,约翰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手上的魔剑“破灭之枝”,已经传来了不堪重负的声音——这虽然也是聘请魔导技师精心打造的装备,但与瓦特的造物相比,还是有些太勉强了。在如此的重负之下,它居然还可以撑到现在,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个奇迹。
……必须要尽快解决战斗!
心中这样想着,约翰开始收缩着自己的剑网,加强了正面防守的力度。
“……以色列啊——!”
他张开嘴,大声地咏唱着。
经过反复的思考之后,他还是选择了“逾越节”的咒文。这种咒文短小却威力不俗的信仰魔法,正好可以应对现在这种群敌环伺的现状。
想法的确是很美好,不过……
“……那人说,你不要再叫雅各,而应当叫以色列——”
……有一个人,却抢在了他的面前。
轰——!
刚刚还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对战的尤达,此刻却突然猛冲了上来。破旧的皮靴踩在地面之上,溅起了一路烟尘。
他的血管,流淌着淡淡的魔力光辉;他的身后,拖着长长的魔力尾焰;他的口中,吟唱着来自圣书中的言灵。
那是——
“因你与神与人角力,都得了胜!”
——天启流信仰魔法。“与神角力而得胜者(Israel)”!
“……!”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咒文的一瞬间,圣施洗者便感觉到情况不妙。再次掐断了咒文,收起长剑,他立刻向着一旁闪躲而去。然后……
——唰!
就在他开始闪避的下一瞬间,尤达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左手,顺势向着约翰的胸前抓去——当然,是以肉眼绝对捕捉不到的速度。
——铛!!!!
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猛然从两人交锋的地方炸起。没有人能反应过来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保持着进攻姿态的尤达,以及胸前的铠甲被狠狠地按出了五个指印的约翰,仅仅只是这个结果而已。
“呼——”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尤达总算是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好像很痛一般地甩了甩自己的左手,年轻的魔法使对他露出了笑容。
“真不愧是施洗者,圣座信理部前三巨头之一。我明明都已经使出了「堪比天使的速度」,居然还是被你躲开了。”
“……您这是让我情何以堪啊,尤达骑士。”
看着他那一幅游刃有余的表情,约翰也不由得苦笑着。
“「堪比天使的速度」先不提,只是轻轻地擦到了一下,居然就对我这圣灵骑士铠甲造成了如此的伤害……可惜我那A级的「冲击分散单元」啊,被破坏成这个样子,估计是不能用了……”
“谁管你啊。对于我来说,只要能够拿回去卖钱,我才不会管这么多呢。不过,说起来啊……”
啪,啪。轻轻地拍去风衣上的灰尘,尤达突然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啊,约旦的施洗者。”
“……!?”
——唰!
头顶之上,突然传来了微小的破风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的约翰,再次闪向了一旁。然后……
咚!!!
就在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巨大的金属人形从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之上。飞溅着的烟尘四处扩散,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然而,这还不算完……
“——接着来啊!”
从浓厚的烟幕之中,一道漆黑的身影,再次闪现在了他的面前。与此同时,狂躁的暴风卷起,“大卫王”也突进到了他的身后。
唰!唰!唰!唰!唰!
魔法使与魔导兵器,共同度过了数年的这一对组合,以无可挑剔的默契与配合,发起了永无止境般的攻击。狂风席卷了战场,高强度的肉搏战使得战端再一次升级。而被强烈的近战攻击所压制,甚至连发起咏唱的余裕都没有了的约翰,只能硬生生地咬牙支撑着。
“所以才说啊,施洗者圣约翰,你居然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这场战斗,并不是单挑,而是群殴啊!”
……
在两位魔法使激烈交锋的同时,一旁的信理部执行者却也并没有闲着。整整七位身穿细亚麻布长袍,赤裸着双脚的托钵僧,从执行者大队中走了出来。他们隔着那厚重的面具对视着,相互之间点了点头,随后,便纷纷抬起了双手。
“——但愿在天上荣耀归于主,在地上平安归于主所喜悦的人!”
浑厚而沉重,仿佛跨越了数千年岁月的声音,从他们的口中响起,久久地弥散在战场之上。明亮而不刺眼的辉光,从他们抬起的双手之中迸射而出,在空中螺旋、纠缠,最后交织出一个简约却和谐的纹样——
——七芒星。
在魔法使们的世界当中,不同的魔法阵纹样不仅有着多样的名称,还代表着不同的意义。举个例子,五芒星被称为“所罗门的印记”,多用于召唤类的魔法中;六芒星被称为“大卫的印记”,因其极端强大的泛用性被广泛应用于各类魔法;至于七芒星……
……它被称为“耶和华的印记”。
是的,“耶和华的印记”。这是完全超出了人类掌握范围,仅仅只属于那圣三一之神的力量。从古至今,你只有可能会在两种场合下看到它的痕迹。
其一,圣座,东方教会,或者更正诸教进行复合圣咏的场合。其二,如果有的话,就在天上那位父亲的国度之中。
“我们赞美主,称颂主,敬拜主,荣耀主,为主之大荣耀,感谢主上帝,天上之王,全能的圣天父!”
在七位托钵僧的统领之下,众执行者们也开始了咏唱。受到它们面部肌肉的影响,无数个庄严的圣子面具,按照整齐而统一的韵律微微颤动着。
这样诡异的场景,却并没有带来与之相符的诡异气氛,相反的,却为他们的行为平添了几分严肃的神秘感。
“天主独生的圣子耶稣基督;主上帝,上帝的羔羊,圣父之圣子,除去世人罪的主,应许我们的祈祷!”
圣咏的祷文铿锵而有力地递进着,就仿佛真的要击碎苍穹,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将这祷告传达到天主的耳朵之中一般。不论是约翰还是尤达,直到此刻,都已经可以听出来他们到底在咏唱些什么了。那是天主教格里高利圣咏中的名篇,源于《路加福音》2:14的礼赞词,“荣归主颂”。
在日常生活当中,这篇圣咏往往会在弥撒仪式中紧随“垂怜颂”之后,出现的频率可以说是非常之高。然而,在魔法意义之上,他所对应的术式却只有一个——
——天启流信仰魔法,“圣诞日(Christmas)”。
“……切!”
约翰用力地咂了咂舌,这大概是他首次在战场上露出如此失态的表现。他一边抵挡着来自魔法使与魔导兵器的双重进攻,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周围:在数百执行者的配合之下,巨大的七芒星阵已经初具雏形;圣母玛利亚、大圣约瑟、天使长加百列、伯利恒之星等异像在天空中逐步显现——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在标志着,标志着那位无双圣者的降生。
早在先前的时候,他也曾经召唤过那一位的投影,用来抵抗天使军团的进攻。只不过,他所选用的是旧约《以赛亚书》的预言,并且为了能够快速地释放,还将咒文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简化。而现在,执行者们使用的虽然是不同的咒文,不过他们却是要实打实地将其完整地吟诵。
只吟唱到了一半的魔法,和吟唱完成的魔法,哪一个会有更强的威力呢?只要是稍微有点魔法常识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虽然那在实战当中很难得到应用,可一旦施放成功,凭借它巨大的威力,往往可以将一场战斗彻底地逆转。
就比如说——现在!
原本,那些执行者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信仰魔法就可以解决的渣渣,可是近身牵制他的尤达,却绝对不会给他任何咏唱的机会。而如果没有办法将执行者清理干净,那么他们一旦咏唱完成,自己的末日也就到了。想要进行咏唱,就必须迅速地将尤达击败,然而用膝盖想也都知道,那是根本不切实际的,所以他也只能继续苦撑着……这是一个死循环,而他只能够沿着设定好的路线进行下去,一旦这条路走到尽头,等待着他的也就只有死亡了。
他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对手的身上。尤达与“大卫王”的攻势依旧紧凑,根本就不给他留出吟唱的空余。一黑一金的身影配合紧密,仿佛根本就不在意那很可能将他们两个人一同葬送的大魔法一般……当然,那并不是真的不在意,只不过是因为掌握着脱身的手段,所以心中有恃无恐罢了。
……没办法了吗……
挥舞着长剑,约翰不由得苦笑着,不过在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坚定了起来。拼着受到致命攻击的危险,他高举起手中的魔剑,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当中,大声地喊道。
“「破灭之枝(Laevateinn)」!”
——铛啷!
清脆的响声,在天空中炸裂了开来。就在那一瞬间,七芒星阵、圣父圣母,这一切的景象,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哗啦哗啦……如同割麦子一般地,执行者们一大片一大片的倒下。就连在近距离上与他交战的尤达,也都因为某种空落落的感觉而愣了一下。
……魔法被莫名其妙地取消了?
体会着那种异样的感觉,他迅速地得出了这一结论。他本人还好,只不过是之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与神角力而得胜者”效果消失而已。可对于圣座的那帮人来说,那不仅意味着准备许久的魔法被打断,还让他们凭空承受了一次魔力反噬。那是怎样的感觉嘛……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约翰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了。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圣施洗者迅速地脱离了战斗,等到尤达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奔逃出了数百米的距离。
“与神角力而得胜者”的效果被解除,失去了“媲美天使的速度”的尤达,已经是不可能追得上他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的逃脱几乎已经成为不可避的现实了。
当然,前提是“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在已经有些不成形状的某个房屋拐角处,约旦的施洗者,与一个娇小的金色身影相遇了。
……哎呀,这不是尤达骑士的亲人吗?好像是叫……依文洁琳来着?
明明还这么小,就已经是魔法使了,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这样感慨着,他迅速地从少女的身边绕了开来。然而,那时的他还不会知道……自己犯下了整场战斗中,最致命的错误……
看着那个从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依文洁琳在一瞬间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不过,就在下一瞬间,那抹惊讶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小恶魔般的微笑,以及……
“——瞧,那个人(Ecco homo)!”
“……!”
清脆的声音,突兀地自少女的口中响起。在那一刹那,看似年幼的少女,身上居然迸发出了连他都不敢想象的强大魔力。那股巨大的魔力,伴随着漆黑而恶毒的言灵,化作无数的尖刀,刺入到了施洗者的体内,瞬间便令他丧失了战斗与逃生的能力。
“咕……!”
……这是……诺斯底异端的信仰魔法!
咬牙硬撑的他,心中只留下了这样的想法。至于为什么这么小的少女能够拥有这样强大的魔力,又为什么会使用早该失传的诺斯底异端魔法,此刻的他都已经无暇去思考。因为……
“……约旦的施洗者啊!”
黑衣残破的青年魔法使,已经手持巨剑,向着他发起了冲锋。
“姑且,我还是把不会加入你们的理由告诉你吧。那是因为……”
拖着长长的魔力尾焰,尤达在一晃之间便已经突入到了他的面前。他将手中的巨剑高高举起,然后——
“……为了推动某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就让一位如此年轻的少女背上这样的罪行,这样的组织——”
“——我。绝.不。认.同!”
“……!!”
包裹着暴怒的狂风,沉重的钢铁巨剑自上而下猛力地砸出。正承受着非人苦痛的约翰,只得勉强地举起自己的长剑。紧接着……
咔啷——
——伴随着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黑炎的魔剑,从正中间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