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这场持续了将近一周的事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天孙迩迩艺命被击败,路德维希。冯.克劳塞维茨被捕,见证人的计划在每一个环节上都被打破。直至此刻,这场针对联合王国的阴谋,已经可以说是被彻底粉碎了。
不过,要说缺憾的话那倒也并不是没有。事后,当苏格兰场的警察们赶到尤达与圣多明我交战之地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是空无一人。只有那砖石路面上的大滩血迹,还在证明着那里曾发生过一场多么激烈的战斗。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尤达不由得感到有些遗憾——见证人组织的势力异常强大,可贤人议会却至今都没能打听到有关于他们的消息,错过了这次机会,之后要想再逮到他们可就是难上加难了。而英政府显然也是抱持着类似的想法。他们在伦敦塔中审问了克劳塞维茨,不过得到的却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答案……不愧是欧洲大陆上最为骄傲的雄鹰,哪怕是受到这种可怕的折磨,他们都不会吐露出半个对自己祖国不利的字眼来。
……最后,就是尤达最担心的,关于佐久夜的事情了。
作为当时那一战的直接关系者,尤达可是同时被数个给机关传唤了,也因此,他将无法出席对佐久夜的最终审判。不过幸运的是,瓦特和贤人议会并没有让他失望。经过了数个小时的讨论之后,各方最终达成了“让她暂时在圣乔治骑士的监控下过一段时间”的决定——虽说在这个决定的背后,肯定有着英国,日本,还有贤人议会这三家势力在幕后的一些利益交换……不过谁在意呢?尤达并不是那种有多大的政治野心的人,对于他来说,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在家里面听到了这个消息,青年正准备长出一口气……不过正在这时,自家的大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今后就拜托了。”
拖着一个貌似是从大使馆中拿出来的箱子,东洋的樱花公主这样开口了。不过她的声音里却并没有任何沉重的意思,反而还有一点开心的样子。
……
转眼之间,初春的三月便已经走到了头。四月的第一天,在做完了例行的巡逻之后,尤达正打算回家去吃午饭。然而,就在自家门前的那个十字路口,他却看到了……
“……”
从身后看着那位仿佛在寻找些什么的小公主,青年总算是忍不住开口了。
“……佐久夜?”
“……啊!尤达!”
回过头来的少女眼睛闪亮着,声音比平时高上了整整八度。
“快点!跟我来!”
“……哈?”
还没等他表达自己内心当中的疑惑,佐久夜便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拖着他朝某个方向跑去。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尤达忍不住惊讶地思考着。这倒不是因为他大惊小怪,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位不怎么说话的少女总是令人联想到冬日里那恬淡的初雪。不过现在——打个比方,简直就跟刚学会奔跑的小鹿一样兴奋而活泼。
……说不定,其实这才是她的本性?
盯着那因为跑动而摇曳起来的黑色长发,他的心中不由得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就这样,两个人奔跑了数分钟的路程。不过,在这个时候,少女那不擅运动的身体还是出现了疲劳的征兆。她略显急促地喘起了气,白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也开始渗出不那么自然的晕红色……见此,青年总算是忍不住开口了。
“呃……佐久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想让你看的东西,在午餐之前。”
佐久夜的回答依然是那样淡淡的,不过其中的激动与兴奋任何人都能感受得到。尤达微微地张了张嘴,不过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任由她拉着自己跑向了市中心。
他们一路跑过莱斯特广场,通过查令十字,又来到了特拉法加广场。在纳尔逊的立柱下,少女轻轻地挥了挥手,四只鸽子便轻巧地跳了下来,飞在他们的四周。在鸽子们的簇拥之下,他们又接着向白金汉宫一侧的林荫道跑去……当尤达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
“……佐久夜,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少女并没有回应他。事实上,他们刚刚走过的那条林荫道可是皇家专用的仪仗道路,而现在这里则是肯辛顿公园,伦敦地区的八处皇家御苑之一。与第一届万国工业博览会——通称世博会的举办地点海德公园不同,这里至今都是英国皇室的私人花园,没有皇室成员的许可不得入内。不过佐久夜她……应该是得到了许可的……吧?
青年正走着神,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座玻璃制的温室。眼见着这一幕,佐久夜默默地加快了速度。她用力地推开了温室的大门,径自跑向了其中的某处,在那里……
“……!”
……尤达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片,两片……
绚烂的樱花雨从天而降,静悄悄地落在了他的头顶,双手,乃至肩膀上。然而跟之前有所不同,这一片樱色并不是毫无根基地四处飘散,而是默默地挂在树枝上,如瀑布一般充斥着他的整个视野。尤达心里正惊讶着,佐久夜却已经站立在了樱花树下。
“很漂亮吧?”
抬着头,轻轻地抚摸着那根粗壮的树干,少女这样开口了。
“在日本,现在刚好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不过英国的气温比日本要稍微冷一些,当下的伦敦……不,整个英国,恐怕都只有这一株樱花在绽放吧。”
“这还真是……”
青年不由得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碰那飘零而下的艳丽花朵。随后,看着那些不停落下的花瓣,他又忍不住接着询问道。
“它们能开多长时间?”
“樱花七日。”
少女简短地回答道。
“一朵花从出生到死亡,整个过程的长度大约是七天左右。不过,樱花树是一边开花却又一边凋零的,因此,如果按照整一棵树来算的话,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星期。”
“……可惜。”
一想到这绚丽的景色只能够持续两周,尤达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似乎是读出了他的内心所想,樱花公主这样开口了。
“在东京,上野公园当中,有一株从明治十七年开始,一直绽放了三十年的樱树。”
“……三十年?一直都没有凋落吗?”
“是的。据说这棵不落的樱树就是日本国运的象征,只要这个国家还在传袭下去,它便永远都不会零落。”
……我们都把它称作“永远樱”。这样说着,少女转过了头,绛紫色的双瞳不带一丝杂质地看着他。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尤达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
“这,这样啊……要是有一天能去日本看一看的话,那……”
话音未落,他便清楚地看到了少女眼中那希冀的神色。她小步地走到了他的身前,抬起头注视着他的面庞。
“……约好了,一定要去看哦。”
“啊……嗯……”
“那么,拉钩。”
情绪格外高涨地,佐久夜主动伸出了右手的小指。青年不由得愣了半晌,不过,在她那无声的乞求之下,他最终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拉钩上吊,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一,一千根……想象着那个场景,尤达不由得感到自己的腹部一阵绞痛。不过很快,他所有的想法,却都在惊讶之中消弥于无形。
……你见过,一整片樱花林同时向着一个人绽放的场景吗?
在那一瞬间,尤达便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拉完勾后的樱花公主,淡淡地,不带任何杂质地,对着他笑了出来。
早春的和风在极东的岛屿上吹拂着,木花咲耶姬女神沿途撒下那爱与希望的花朵。那份极致的美丽,就恍若吉野深山中的千本樱,压倒了他整个人,甚至完全盖过了附近那棵真正的樱花树。
鸽子们站在近旁的樱树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这相对无言的二人。它们看了看脚下的樱树,又看了看前方的那两人,好像已经搞不清楚真正的樱花树到底是哪一株了。
1914年4月1日,英国伦敦。
木花,咲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