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观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佐久夜默默地站在原地。
被某种莫名的冲动所驱使,少女微微地张了张嘴。不过,直到最后,她都没能说出哪怕是一个音节来。
“……”
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她看了看近旁的河岸,低声地开口道。
“走吧,日本武尊。”
“……”
一言不发地,穿着墨绿色武士铠甲的钢之巨人便站到了她的身后。感受到了它那无声的支持,佐久夜轻轻地按上了它的手臂。
“……谢谢。”
“……?”
日本武尊眼中的红光亮了亮,对于主人口中这个新鲜的词汇,它似乎有些疑惑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只不过,根本就没有留给它学习的时间,少女便跳下甲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上。
啪嗒。
漆黑的木屐轻轻地踩在地上,踏出一阵清脆的声响。佐久夜细细地检查着全身,将因为各种因素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和服整理了一遍。
被抱了……
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呆呆地想到。
……那个人说,不要再欺骗自己了。
……他告诉我,自己可以留在这里。
……他还说,他想要成为我的羁绊……
咚……咚……咚……
一想到这里,少女便感到自己的内心一片慌乱。某种炙热却温暖,幸福而安心的情绪,从胸口当中蔓延而出,逐渐地填满了她的全身。
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一点都不正常的高温让她自己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如果此时这里有一面镜子的话,她便会惊奇地发现,自己此时的脸色,与数年前的母亲是何其之像。
妈妈……
……在那个时候,您所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吗?
……全身全心,向着那个人,绽开出最为艳丽的花朵……
轰——!
一阵巨大的声响传入到了少女的耳中,强行将她从回忆当中给拉了出来。佐久夜禁不住浑身一颤,把视线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主对我主说:你坐在我的右边,等我使你仇敌作你的脚凳。耶和华必使你从锡安伸出能力的杖来,你要在你仇敌中掌权!”
首先进入到她的视线当中的,是一大片整齐划一的白底红十字纹样。数十位圣乔治骑士聚集在了一起,依托着一层高大的魔力壁垒,高声地咏唱着。一旁的天孙自然不会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在一剑荡开自己的对手之后,它猛然挥刀砸向了这些魔法使们。顿时,他们面前的魔力防壁便碎裂了开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迅雷般迎向了那几乎有常人十数倍高的杀戮兵器。铛——!在他们的努力之下,天孙的攻势也为之一缓……
……咚!!
然后紧接着,从僵直当中恢复过来的护国公,一脚便将它踹得四分五裂。而直到这时,那个白色的身影才痛苦地半跪了下来。
“咳……咳!”
“尤达!没事吧!”
佐久夜急急忙忙地想要冲上去,可随即便停下了脚步——盖因为刚刚的那个声音并不属于她,而属于那位一脸担心地贴了上去的金发少女。
“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给我小心一点啊,你这笨蛋!”
依文洁琳朝着他的脑袋不痛不痒地捶了一下,换来了青年一个无奈的苦笑……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佐久夜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两人之间那无需言说的温暖的情感。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羁绊,一定是远远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吧……她不由得这样想到,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了一阵惶恐。
……可自己……真的有资格得到这样的东西吗?
并没有等她多想,由于刚刚那段小插曲而暂时中断的咏唱又再度开启。圣乔治骑士们彼此配合着对方的节奏,将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不,不仅仅是声音而已,魔力、术式、信仰……所有的一切,都被整和在了那个声音之中。
“当你掌权的日子,你的民要以圣洁的装饰为衣,甘心牺牲自己,你的民多如清晨的甘露。”
“耶和华起了誓,决不后悔,说:你是照着麦基洗德的等次永远为祭司。”
祷文庄严而不失怜悯,咏唱如歌却并不轻浮。不如公教那般繁琐,却又没有新教其余各支的简略,这便是英国国教——普世圣公会的特点。天孙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行动,而事实上,他也多次上前企图阻止。不过这一切,却都在护国公克伦威尔的长剑下化为乌有……据记载,在1653年,克伦威尔曾冲进议院,提着长剑对那些敢于“犯上”的议员们大喊:“恶棍们滚开!”。如果把他当时的那句话放到现在的话,嗯,说不定还会成为一桩美谈呢?
总而言之,这位来自高天原的客人暂时是被英格兰的护国公给牵制住了。在那柄曾先后指向过斯图亚特王朝与议会的长剑之下,他根本就没有能够攻击到圣乔治骑士们的余力。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这些骑士们终于完成了咏唱的最后一节——
“——在你右边的主,当祂发怒的日子,必打伤列王!祂要在列邦中刑罚恶人,尸首就遍满各处;祂要在许多国中打破仇敌的头!祂要喝路旁的河水,因此必抬起头来!”
天启流信仰魔法——
“——「耶和华及其所选之王」!”
光芒,骤现。
在那明亮却并不刺眼的白光之中,两个神圣,高大,却看不清面孔的存在逐渐显现。智天使是他们的王座,座天使是他们的战车,炽天使盘绕在这两个身影的四周,为他们高唱着颂歌。
圣父耶和华,圣子基督,圣三之中的二者的显现,直接令高天原上的天照之孙紧张了起来。不顾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护国公切成了数截,他直直地朝向那二者冲了过去。而对此,坐在智天使之座上的天父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哗——
……仅仅只是这样,对方便被他丢到了右方。
手握七星,行走于七灯之间,口吐利剑,头发皆白,目如火焰,脚像光明之铜……神情庄重的神之子默默地看着他,手中的权杖轻轻地击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旧约圣经·诗篇》110:5“在你右边的主,当祂发怒的日子,必打伤列王。”
啪!伴随着巨大的一声,天孙那魔力构成的身体上立刻便炸开了无数的裂口。
110:6“祂要在列邦中刑罚恶人,尸首就遍满各处;祂要在许多国中打破仇敌的头。”
嘭!第二声,他的脑袋便整个炸裂了开来。
完成了这一切后,圣父和圣子便在所有人的注视当中缓缓地消失,仿佛在下界多待上一秒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玷污。在最后一刻,神之子转过头温和地看了尤达一眼——这自然是让他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然而,正在这时……
呼!
大气剧烈地震荡了起来,发出一连串尖锐的爆响。在无数声惊呼当中,天孙倾尽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举刀重重地劈下——
——目标是……正好低下了头的尤达!
“……!”
一瞬间,佐久夜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周围的所有人都因为刚刚的那件事而放松了警惕,丝毫没有预料到他居然还有反扑的力量,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柄巨大的武士刀砍向了青年的脑袋……
怎么办……少女顿时便慌乱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术式在她的脑海当中略过,可最终却又全部被她所否决——刚刚她以一己之力发动了“天孙降临”这种等级的信仰魔法,魔力已经近乎见底。到了最后,她得出的结果却只有……
“……”
……那样,真的没有问题吗?她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地询问着自己。在常人的眼中,她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用“可笑”或者“荒谬”这一类的词语来形容。但是,但是……
尤达,我也是的……
……我也想要,成为你的羁绊。
呼——
清风袭来。
在旁人惊讶的视线当中,一片樱色的海洋主动迎上了那锋锐的巨刀。那抹樱色看起来是如此的柔软、脆弱、不堪一击,然而在被它拂过之后,化为尘埃的反而是那柄长刀。
……圣乔治骑士们愣了半秒,鼓着掌欢呼了起来。
……尤达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头顶,随后,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依文洁琳默默地收回了持剑的右手,“哼!”地退到了一边。
被包围在这皆大欢喜的气氛当中,少女的表情也不禁柔和了起来。她默默地跟尤达对视着,绛紫色的双瞳当中,绽放出了温柔的闪光。
真的,是真的……
……带来奇迹的,便是“羁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