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泰晤士河上。
“还真没想到会是这里呢……”
隐藏在堆积成山的货箱当中,尤达自言自语着。
在从自己老师那边离开过后,他很快便收到了来自圣乔治骑士团上层的信息。据说在不久之前,那位已经被警方保护起来的议员突发奇想,想要乘上游艇在泰晤士河上游玩一圈。这在此时伦敦的上流社会当中已经成了一种风尚,所以苏格兰场的警方虽然怀疑,不过却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在为他派遣了几名警卫作为“保护”之后,便随他去了……不过对此,骑士团的高层可能察觉到了些什么,于是便趁此机会令他也悄悄潜入其中。这便是他此刻为什么会躲在这里的理由。
“不过,看上去似乎也并不怎么可疑啊。”
抓了抓脑袋,青年小心地从货物堆中站起。事实上,他在这里已经躲藏了一段不算长,却也绝不算短的时间,不过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员,只有一些海员会按照特定间隔过来巡查。尤达也曾偷偷打开过箱子,里面基本都是一些很平常的货物,连一点违禁品都没有。
总而言之,一切正常。
巡视四周,刚刚过来巡逻的人已经走掉了。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大概可以有十五分钟的活动时间,于是乎,他便轻而缓地迈开了脚步……
踏,踏,踏……
“……!”
数个脚步声,突然从船舱顶上的甲板处传来。尤达心里一惊,连忙再度躲进了货物堆中。脚步声越来越大,连带着声音的音质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知道,对方恐怕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怎么样?泰晤士河的风景?”
很快,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便在这算不得宽敞的舱内回荡着。尤达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一个稍稍年轻一点的声音又接着响了起来。
“……糟糕透了……想要看看岸边的景色,结果看到得全是工厂的烟囱;低下头看着水里,却发现这河水比墨水还要黑……”
“眼睛里看到的是这种风景,耳朵要忍受轮船汽笛的嘈杂,鼻腔中还充斥着这股恶心的味道……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样想的,反正我死都不会再来第二次了。”
哈哈哈……听到他这么说,前者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工业化啊,先生……就如那位大胡子哲学家所说,它「将人与人之间一切美好的关系转化为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同样的,它也彻底摧毁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协和。在百年之前,泰晤士河沿岸的风光也许并不逊色于你我曾见过的任何美景,不过此时此刻……唉……这种事情还是早早停止为好啊……”
中年人这样说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感慨。不过,另一个人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此言差矣啊老爷子。工业化虽然也带来了不少弊端,可长久来看,却绝对是利大于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好,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也罢,说到底,这种东西即便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最终能够影响到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可工业化不同,它虽然会损害到个体或环境——这点我承认——不过它所能够促进的却是整个社会、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人类文明。个体与环境的牺牲不过是一时的,等到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必会对它们的牺牲致以崇高的敬意,它们理应光荣地接受自己的牺牲才对。”
说完之后,场上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还依然在空落落地回荡着。
“……这大概就是我们跟你们的不同吧。”
“彼此彼此,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似乎是意识到这种争辩不可能得出结果,双方都非常理性地用一句话将这场辩论终结。他们又接着走了一会儿,突然在什么东西之前停了下来。尤达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过是多余的。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轻响,咔啷咔啷——船舱内某处的大门便应声而开。
哒,哒,哒……
听着那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尤达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从货物堆中探出头,他向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去,船舱当中那面原本还紧锁的铁门,此刻已是大大地朝向他打开。
“跟过去看看吧。”
小声地念叨了一句,他尽可能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进了那扇门中。展现在他眼前的又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储藏室,不过与之前那个稍稍有些不同,它的左右两侧各多了好几扇门,看起来,这就是专门提供给水员们休息的房间了。
对面那两个人的声音从一侧的某个关着门房间当中传来,青年细细地聆听了一会儿,却发现他们聊的都是些没有太大价值的家常。明明是在这种隐蔽的地方,这两个人却依旧没有暴露出半点可疑之处,就算是尤达,此刻也禁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或许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青年犹豫了好一阵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是好。他迅速地扫了几眼周围,视线在那两个人所处的房间之前停留了许久,不过最终,还是移到了正对着入口处,上方悬挂着一个木质舵轮的门前。
“……”
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很快地便走到了那个房间之前。大门并未上锁,这一点倒是为他提供了相当大的便利。悄悄地将大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他小心地观察了一阵,直到确认其中并没有活人之后,他这才闪身进入其中。
一张木质的办公桌,配上一把同样材质的椅子,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本书,一张伦敦地图,数支笔——包括铅笔与钢笔,还有一瓶用掉了一半的墨水。桌子旁边是一根衣帽架,上面挂着一件相当复古的长礼服与一顶颜色夸张的圆边帽。再旁边,是一张虽然说不上豪华,但是绝不是一般水员可以拥有的大床……这里应该就是船长室了,心里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他再度将房门关上,摸着黑在房间里搜查了起来。
桌子旁摆放着一盏煤油灯供人点燃作为照明,不过由于这几天某件事造成的阴影,尤达还是谨慎地没有去动他。经过了一番细致的搜索之后,他总算是在床底的深处找到了某样东西。
“这是……”
将一个不大的盒子取了出来,青年小心地打开盖子,将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铅笔,用尾端试探性地戳了戳,最终得出那应该是一种粉末状的固体。
因为在袋子上并没有找到任何的说明,他在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就果断地决定用魔力去探测一番。指尖泛起一圈淡白色的幽光,他闭着眼,把双手按上了袋子的表面,结果……
“……”
……没有任何回应。
试探了好一会儿,尤达才不甘地撤去双手,接受了那个袋子乃是用高密封性的厌魔材料所制作的事实。不过,这次探查也并非没有结果,事实上,他已经从那个东西的包装上得到了某些线索。
粉末状物体,被船长藏到隐蔽的地方,厌魔材料制作的包装……一切的证据,似乎都在证明那是某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可问题是,那到底会是什么?
……从印度或者东南亚走私过来的毒品?可这艘船是一艘有些年头的游艇,根本就不可能进行这种远洋航行……再不然,难道是某些违禁的魔法材料?这倒是可以跟那厌魔材料制造的包装联系到一起,可直觉却告诉他真相并非如此……尤达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间猛地抬起头来。他想到了某个可能,某个非常非常不妙的可能……
他迅速地将房间回复了原貌,然后把这东西抄在了手里。动作虽轻,可其中那股焦虑的味道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谨慎而又迅捷地离开了船长室,他正想原路返回入口。然而,当他打开房门之时,看到的却是两点幽深的红光,以及……
……以及六个旋转着的橘红色光点……
哒哒哒哒哒哒哒——
当机立断,他就地一滚,从眼前这魁梧的巨人的胯下钻了过去。零零星星的弹壳落上了自己的衣服,强烈地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避开了这致命的打击,他下意识地回过头,一面带着金属光泽,印着某种黑色纹样的盾牌就在他的视野当中不断放大。
那是一只雄鹰,霍亨索伦的独头鹰。这样讲你们可能不太明白,那我们就换个说法……
……直到现在,这只雄鹰还被印在德意志内的最大邦国——普鲁士王国的国旗上。
咚——!
“呜……!”
伴随着一声闷响,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尽数挪了个位置。无法抑制的精神恍惚令他不自觉地放开了手里的物证,翻滚着从储藏室当中飞了出去。等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蹲伏着向对方望去,他熟悉的那六个旋转的洞口又重新指了过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
“……啧!”
咂了咂舌,尤达向后跳跃着躲开了这波攻击。急匆匆地环视着四周,也顾不上被人发现的风险,他顺着楼梯,跑到了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