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夕,肯特郡多佛尔港。
在这英伦三岛的东南隅,来自德国的青年正倚靠在自己的魔导兵器上,百无聊赖地等候着前往阿姆斯特丹的轮船。
夕阳的残光斜斜落下,经由那头日耳曼式金发之间的空隙,斑斑驳驳地映射在了他的侧脸。青年的头发的烁着金,祖母绿似的眼瞳却比马里亚纳的无穷深底还要阴暗可怖。
几位同国的留学生犹豫着走上前,可最终却都败退在那个让人绝不想见第二次的眼神之上。他们面面相觑着,对这位颇具领袖气质的年轻人的古怪态度表示深深的不解。然而他们几人都未注意到——或是注意到了也并未放在心里的是,青年的目光一直都定格在头顶的天空上。
——英国拥有海洋,法国拥有陆地,而德意志则拥有思想的天空。
“拥有?在你们眼中,恐怕是‘只配’拥有吧?”他的喃喃自语着,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嘲弄。
这些所谓的“传统强国”啊,早就已经将一切——陆地上的、海洋上的、凡是人之手所能触及到的,尽数划归己有。他们高坐于这利益堆积的高塔之上,带着他们那自傲、虚伪、而又滑稽得引人发笑的国民,数十年,上百年不变地向下睥睨着。但凡有人胆敢触及那座高塔,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以肮脏的言语和疯狂的姿态予以最为猛烈的攻击,就仿佛这世上只有几个国家、几个民族、还有一大群牲口一般。
——非常合理,不是吗?
青年不由嗤笑一声。
你们迟早会为这份‘合理’付出代价的,英国佬。
“……嗯?”
就在这时,他忽地轻哼了一声,脑袋也不由朝着某个方位偏去。
港口内,大片货物箱堆叠之处,几位港务工人正匆忙地劳作——就像他们过去一直以来所做的那般。这在一般人看来并没有任何异状的一幕,放在这位杰出魔法使那里却是迥然不同。无论是眼角的残像还是空气中的魔力波动,都清晰无误地向他诉说着某个事实:
那里,曾经有魔法使的存在。
“普鲁士贵族骑士一向不相信巧合。”青年饶有兴味地一挑嘴角,从魔导兵器上挪开身子,“我们去看看,阿尔布雷希特。”
在巨人无声地应和之中,他们撇下了其他人,就这么来到了那个仍残余着魔力的地方。毫无疑问,那里隐蔽得很难有正常人可以发现:盛装货物的箱子垒得很高,将西斜的日光遮挡地一干二净,深邃的阴影巧妙地掩饰了所有秘密,又将于此滞留的视线尽数埋藏。只有最细心的搜查者才能摈除这一切惑人耳目的因素,寻找到箱与箱之间最终的秘境——一条狭隘的、仅能容许一人独行的走道。
青年无言地思索了一阵子,便命令魔导兵器待在原地,而他自己则从腰侧摸出一柄毛瑟驳壳手枪,以谨慎的步伐向里面探索。一步、两步、三步……青年忽猛地扭头朝身后看去——走道的入口处,本该空无一人的地方,此刻却正立着一面旗帜。
——黑红金三色的旗帜。
“路德维希。冯.克劳塞维茨?”他紧皱着眉头,试探性地发问道。
“我知道你,里希特霍芬的莱因哈特,我知道你。”雄鹰骑士微笑着摊开了双手,“把枪放下,不必那么紧张——我们可是同胞,不是吗?”
金发的德意志青年——莱因哈特。冯.里希特霍芬微微地抿着嘴,将手枪朝斜下撤去了五公分。双眼的眼珠飞速运动,在他双手、腰间、身后各扫了一眼,在确认没有任何杀伤性武器之后,他这才谨慎地把手枪收回。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到这里?”
“普鲁士贵族骑士一向不相信巧合。”克劳塞维茨笑着回答。
“那你来这里又做什么?乘船偷渡到大陆上?”
“不,自我从那座操蛋的塔里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想过活着回去了。”
这一瞬间,哪怕是一直警惕着的莱因哈特,内心之中也不由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敬意。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真正的“德国人”——恪尽职守、忠于皇帝,为此甚至不惜献出生命。青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暂且抛到脑后,他终于问出了最后的那个问题——
“找我,做些什么?”
雄鹰骑士脸上的笑容蓦地平息了。他抬起头,用那鹰隼般锐利的视线直刺向对方的眼睛。
“我理解你的感受,里希特霍芬。从头到尾,这些傲慢的家伙就没有——也从不打算以正眼看待我们。”
“但是,但是啊——”
“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接受,然后灰溜溜地退学回国——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
“你觉得,这是德意志人的处事方式吗?还是说长久以来在柏林的生活已经令你忘却了柯尼斯堡的一切?”
“够了!”
话音未落,莱因哈特便强行打断了他。青年的双手紧握成拳,泛着淡青色的血管条条绽出,带着不容拒绝地语气,他如是开口了。
“……要我怎么做?”
克劳塞维茨总算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左右两排货物箱的阴影笼罩着他的全身,令他看起来就像一位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
“啊……当然是,要你的命啊!”
“——!”
噗嗤!
只一瞬间——
——“容克”的长枪,便从身后将青年整个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