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未开化国家,女权运动的最初推动者往往是男性。
这并不奇怪。因为在这些国家当中,能够接受教育并拥有较开阔视野的,绝大多数都是男性。为了倡导文明开化,抵御西方外来者的入侵,这些人开始主动地向自己的敌人学习,而学习的内容,自然也就包含了这来自西方的女权思想。
而在尤达看来,一个国家唯有在女权运动上取得一定的进展,才有资格说自己在开化道路上走上了正轨;而若想在女权运动上取得进展,那就非得要让其脱离纯粹由男性推动的尴尬局面,产生一批受过良好教育、接触过先进思想、有着独立的人格与意志的“新女性”不可。
何谓“新女性”?
一首《海上竹枝词》有云:学界开通到女流,金丝眼镜自由头,皮鞋黑袜天然足,笑彼金莲最可羞。
好吧,不论这诗写得怎么样,它至少道出了一位新女性应有的风貌、道出了中国进步女学生的精神、也道出了……一些男人龌龊的思想。
比如——
“……哦哦哦哦哦!”
牢牢盯着中国留学生——准确来说是中国女留学生的队列,孙逸仙欣喜地嚎叫着。
“你们两个快来看!怎么样?我们中国的女留学生是不是很漂亮?啊,当然,能年轻几岁那就更好了。”
“哈哈哈……呃……是挺漂亮的。”
作为被叫到的其中一人,尤达有些尴尬地陪笑着,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评价——对方是国际友人,脑袋里的神经构造可能跟欧洲人不太一样,自己只需要用温柔的眼神守望着他就行了。
而被叫到的另外一人,此时正穿着一件漆黑色学生装的谭子斌,此时也是有着与他不尽相同的顾忌。强忍住用手中报纸敲对方头的冲动,他无奈地开口道。
“……孙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还请注意言辞,不要有事没事就暴露您那糟糕的性癖。”
看着周遭那些绅士淑女们不着痕迹地向远处挪动的情景,谭子斌简直连以头抢地的心思都有了。不过此时,再装出一副不认得这个变态的样子显然已经太迟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对他说道。
“再者,各国的大人物现在可来了不少呢。难道您想要那些人将来在提起您的时候都说「啊,就是那个守备范围0-14岁的变态萝莉控孙逸仙嘛,我知道」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对他的苦口婆心的劝谏,对方居然……连半点都不在乎。
“哈哈,别在意嘛。当年的辜汤生不也曾经在这里故意倒着读报纸吗?我现在的行为跟那可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啊。”
“辜老那是在钓鱼!钓鱼知道吗!您这纯粹就是在丢脸吧!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嘶……这个女学生实在是……唉,可惜,如果她能再年轻个十岁的话……”
啪!报纸终于毫不留情地挥了下来。当然了,做这事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孙逸仙身边的那位女伴。
“您刚刚说了些什么呢,夫君大人?”
“咳咳咳,我是说小雯今天很漂亮……当然你也是啦。”
“……”
几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伦敦西区的白城体育场,也就是八年前1908年伦敦奥运会的主场馆。
那一届的奥运会原定是在意大利罗马举行,然而因为1906年维苏威火山的大喷发,意大利政府将过多经费投入救灾及重建工作上,致使自身无力兴办奥运会,从而让主办权临时落在了英国的头上。在那段时间,英国政府表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将伦敦西区的一片森林生生推平,仅用八个月便建成了这座集跑道、体操场、游泳场、自行车赛道于一体的大型体育馆,使得“白城速度”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正常来说,魔导狂欢夜都是在魔法学院内的实验场地上举行的。不过似乎是考虑到学生数量的扩大,再加上校委会将这一节日商业化的尝试,今年的狂欢夜有史以来第一次被移动到了这里的田径场地。对于这次合作,无论是校方还是体育场都抱有十二万分的重视,在两周之前就暂时关闭了田径场以实行专业场地和防护结界的铺设。如此大费周章的举动,极大地拔高了各位观众与参赛选手的兴致,此时此刻,同比高出百倍以上的视线早已期待地落到了场地中央——理所当然地,这让一些选手相当不自在。
比如——
“哇啊……”
囚牛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人,人怎么会这么多啦……”
看着她那缺乏安全感的姿态,螭吻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微笑着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用温和的口吻说道。
“没关系,放轻松。这些人又不是参赛者,不值得你去紧张——把他们当成白菜萝卜一类的就好了。”
“我,我知道了,螭吻姐姐。”
少女用力地向她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中不断重复着前辈的教诲,她抬起头——
“……呜呜,办不到啦……”
——然后不到半秒,她便面色通红地遮住了脸。
螭吻有些头疼地按着自己的额头。再度思考了许久之后,她才接着提议道。
“……那……干脆在观众席上找找认识的人?”
“唔……”
老实说,就连她这个提案者也并没有对此抱有很大的期望——在这远洋之地,她们这些留学生本就是无根浮萍,除了身边的同学外没有任何依靠,而认识的人自然也不会多。然而,这一次……
“咦,那边……”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囚牛忽然惊咦了一声。
“……螭吻姐姐,快看那边!那,那不是孙逸仙先生吗!”
“你是说……”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螭吻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
“好像的确是他呢……呼……麻烦了,我今年已经过二十……”
“……诶?”
“不,没什么。”
摇了摇头,她将视线移到一旁,眼神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只是在想,他应该不是在向我们挥手,而是在向她吧。”
“……向自己的女儿。”
瞳中倒映着那位少女的身影,在囚牛有些莫名其妙的视线之中,她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