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春,4月27日。
“……终于,这一天也到了呢……”
清晨,立在宿舍墙壁上的那副挂历之前,孙雯不由得这样感慨。
“想想之前那几天的事情……感觉时间过得还真快呢……”
缓缓退到那张有些老旧的书桌之前,她径自拉开椅子坐了上去。看着一旁那相较于刚刚制造出来的时明显多了不少伤痕的钢之巨人,少女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句。
“尽人事,听天命吧。”
说完,她就暂时将那些事情完全抛到脑后,然后……开始纠结起了梳妆打扮的问题。传统上,魔导狂欢夜是从晚上八点开始,视比赛形式与战斗激烈程度的不同一直持续到午夜十二点甚至更晚。不过,由于魔法学院规模的扩大,魔法使数量的上升,人们对这场一年一度、代表年轻一代魔法使最高水准的盛会越发重视,而狂欢夜所占据的时间也随之增加。到去年为止,狂欢夜的开场时间已经被提前到了下午四点整。虽说多出来的时间主要是让那些多年不见的毕业生们聊聊天,联系一下感情,顺便再跟那些已经“阔起来”的同学拉拉关系。不过像她这样的现役学生,同样也可以向自己的前辈们请教各方面的问题。
孙雯从来都是个勤奋而好学的人,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弃的。
不过既然涉及到社交,那么自然就无法回避扮相;既然涉及到扮相,那就不得不提到一个自拿破仑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在当时,为了己方阵营的团结,也为了体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法国留学生们曾在一次狂欢夜前集体换上了皇帝引以为傲的法兰西精锐胸甲骑兵的制服。结果第二年,每个国家的留学生都准备了一身充满着本国特色的服装。英国是纳尔逊子爵喜爱的海军蓝将校服——后来逐渐演变为魔法学院的制服;奥地利是黑、红、金志愿军服与哈布斯堡的双头鹰;普鲁士则是以黑、白为主色调的军装……总而言之,自那之后,不同国家的学生在狂欢夜上穿不同的衣服便成为了一项潜规则。
中国留学生的制服,不用说,自然就是那套孙逸仙参与设计的学生装:简洁的样式、充满中国风的设计、古老且易于获取的靛青色染料——这些特点使得工业技术不强的中国也能轻易地制造它。从很早以前开始,出于“支持国货”之类的理由,这边的留学生就开始组织集体订购。然而向来受到孤立的孙雯却并不知道这些,去年的时候差点就因为这一点出了个大丑。最后还是“九子”的囚牛偷偷借了她自己的衣服,才得以蒙混过关。
不过今年,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这样做了——光是看着胸前那一带松松垮垮的布料,对于任何一位追求好身材的女性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遑论穿着这样的衣服度过一整晚了。
“我,我明明是平均水准啊……”
轻声嘀咕了一句,她赶紧摇摇头,将那不堪回首的记忆抛在脑后。可是——那又该怎么办呢?今年自己还是没能进入中国留学生的圈子,更别说拿到那套衣……
……不,等一下。
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少女将视线挪向一旁。
在那低矮的床头柜之上,默默地摆放着一个淡褐色的纸袋。那是那个家伙在几天之前软磨硬泡,死皮赖脸,好不容易才送到了她房间里来的东西。看着它上面那条洁白的手帕,感受着它那柔软的触感——根本不用打开,孙雯就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既然那个家伙已经翻过了我的衣……咳咳……那尺码大致上应该是准确的吧?
但是……
“……”
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它看了许久,少女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这,这都是为了中国……”
与此同时,尤达的家中。
“咦?这个……”
手里拿着刚刚送来的《泰晤士报》,青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到他这幅样子,不太自在地坐在他对面的弗萝伦丝立刻便找到借口发问道。
“怎么了吗,哥哥大人?”
“嗯,你看这个。”
径自将报纸的首页在茶几上摊开,尤达一指标题。
“伦敦塔犯人越狱,疑似受人营救。”
那上面分明这样写着。
“唔……确实是大事呢。”
沉吟了半晌,她才这样说道。
“有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好像从来就没出现过呢。”
“还不止如此。”
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青年补充道。
“别的先不提,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实在是太巧,居然就是狂欢夜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让人想不起疑都困难呢。”
其实可疑的地方远不止这一点。首先,伦敦塔作为监狱的功能从很早之前就在逐步退化,现在能被抓到这里的犯人不多,但至少都是叛国罪乃至之上的水准。这种穷凶极恶的罪犯,哪怕只是放出一个都有可能产生巨大的破坏;其次,便是被击昏的警卫口中的那个“操着伦敦口音,看不清面容”的潜入者。那个人现在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跟被放出的罪犯在一起,二重罪恶叠加,更是让人不得不感到心忧。
……如果是在前不久的话,那自己肯定已经被拉入到搜查的队伍中了。不过现在……既然是停职观察时期,那就别让家里的人太过担心吧。
想到这里,他果断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弗萝伦丝,你看到我的校服了吗?”
“嗯,我昨天拿去熨了熨,现在已经可以穿了。”
“还是这么贴心啊……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毕竟顷也才过来了几个月,还不知道有这件事呢。”
这么说着,这位少女露出了有些奇妙的笑容。
尤达苦笑着挠了挠头,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正在这时,他们所谈论的那个人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太狡猾了啦,南丁格尔小姐!居然利用这种优势……”
能干的女仆小姐罕有地对他们闹起了别扭。而对此,弗萝伦丝却是无畏地笑着。
“这个战场上可不存在所谓的公平呢。拼尽全力,发挥自己的长处,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虽,虽说如此……唔呣……”
以尤达听不懂的语言交锋了数回合,顷总算是不甘心地败下了阵来。在青年所处的那个位置,还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她满含怨念的嘟囔,像什么“果然还是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去暖床”之类的……
……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对劲的话,尤达立刻发问。
“依文洁琳和威廉呢?平常的这个时候他们早就该起来了吧?”
“呃……”
提前这个,两位少女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涌现出尴尬的神色。
“那个,我想……”
“……大概,是想要躲开早……”
轰!
话音未落,厨房那边便传出了一阵爆响。
三个人面面相觑着,最后,还是弗萝伦丝率先站了起来。
“我,我去看看佐久夜练习得怎么样了。”
这么说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厨房。
看着她这样的表现,女仆小姐也僵硬地起身。
“啊哈哈……我,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几件衣服没有洗,所以……抱歉呢,主人。”
微一鞠躬,她匆匆忙忙地走上楼梯。
短短的时间之内,客厅内居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青年不由得耸了耸肩,满脸苦笑。
“……尤达,早餐,做好了。”
数秒之后,那个平淡的声音,终于在他的身后响起。
……不管何时,这个家都是那么和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