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青霞山山腰的道习村悉数罹难,无一生还。
灾难发生的那一天,不,准确来说,是那一刻。
——左手缺失的黄袍道士背着一个木桶再一次回到了深山被法阵封印起来的老宅,他背后的木桶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二)
“爷爷!爷爷!候抓鱼了!”
稚嫩的娃娃音,天真的女孩声,来至清澈的河流那头。
那个坐在另一头岸边拿着竹竿垂钓,头顶着斗笠,卷起黄袍衣袖的青年大概是因为阳光太过灿烂,眯起了他的丹凤眼,缓缓地转头看向了女声的那一边。
声音的主人,她不在意那湿了水粘稠在纤细身板上的白裙,只顾着纤纤细足赤裸地在冰凉的河水里嬉戏,两只藕臂环抱都抱不住的大鱼恬不知耻在女孩平板的胸部上蹭来蹭去,只是某位猫耳女孩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不过是那条大鱼鱼尾扫起的水花飞溅入了那金色的猫眼里,还有今晚的这条鱼儿该怎样烹饪。
嗯,她没变,一如既往地单纯,小小的一条鱼儿,质朴的农村生活她也不介意,哪怕她在那万紫千红的城市里生活过了愉快的一年。
嗯,愉快的一年字面上的意思。
否则,如今的她才不会能像现在的这样。
——在高照的艳阳下,潺潺小河里,毫无顾忌地甩着她那头飘荡的黑长发,动着湿了水的粘稠猫耳,眯起的金色瞳孔笑靥如花,一袭湿了水透明白裙抱着鱼呼唤着自己的爷爷。
“爷爷!这条鱼儿,能寄给汴梁的爸爸一半吗?”
女孩的大声呼唤,胸前挂着的木质项链随着她跃动的身子以同样的节奏晃动着。
坐在河流的那一头的垂钓青年只是嘴角咧起个难看的微笑,收起了鱼竿。
“不可以,你爸爸工作忙,我们回家吧。”
话毕,比五年前苍老了不少的青年,站直了微弯的腰,摸了摸两鬓的白发,拿起了没有一条鱼儿的竹篓向猫耳女孩走去
(三)
一块木板压在了猫耳女孩的头上,她竭力地缩起了猫耳,浑身发抖的身子挺直着,脚尖稍稍有踮起的嫌疑。
她靠在了门的边框上,让自己的爷爷用木板量着身高。
只是相当的可惜
这一次的划线依旧没有比五年之前留下的高上了多少
“爷爷!爷爷!我现在多高了!是不是有一米五八了啊!”
人的眼睛,哪怕是猫的眼睛也不会发光,只是此刻的为女孩量身高的青年似乎在女孩那可爱的猫瞳里看到了无比刺眼的闪光。
“没还是一米三六,别扁嘴!别闹!我的乖乖啊!比五年前已经高了一厘米了,至少你长高了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我没有一五米八!为什么我还没有啊!”
女孩的恸哭,天也似乎渐渐黑了起来
外面莫名其妙地下起了大雨。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为什么纠结自己一定要长到一米五八,特别是在看到那本书上写的最般配的情侣身高差是20厘米。
一米五八,那个他记不起名字也记不清外貌的人是一米七八
(四)
跟落汤鸡一样从外面归来的青年,满身的泥泞,相当乖巧的女孩,屁颠屁颠地晃着自己的猫尾,溜到了自己爷爷的面前,小手递过去温热的毛巾。
“爷爷,辛苦了,又替候处理麻烦事了”
“哼~!”
“爷爷,候错了下次会注意情绪的了。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要我不生气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只要候能做到的话!”
“好那就把你回来的那一夜做的梦告诉我,可以吗?”
没有回话,只有一脸委屈的猫耳女孩,小手背放在后,左右手的手指一次次地相互勾着分开勾着。
“候,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告诉爷爷我呢?你自从那一夜之后,你的能力就越来越失控了,你只有说出来了,爷爷才能帮到你啊!”
“对不起爷爷,候不能说,说了……对不起!候不能说!候答应了他的!”
“候回去睡觉了!爷爷晚安……”
女孩的话音还未落下,在黄袍青年无奈摊开手的那一刻之前,女孩已经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是以他反应不过来的速度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着楼上那一道禁闭的门,那一般情况女孩生气后都会躲进去的房间里。
“哎……”
长叹一声后,他知道了自己再一次触摸到了女孩的底线,默默地坐在了没有多余家具的老宅里,拿出了自己收藏已久的茶壶,坐在了八仙桌上泡起了茶。
雨在落,雷在鸣,人坐桌,眼瞅天,壶冒气。
“这样的平和……我还能享受多少?候,已经越来越接近神了,她的身体开始承受不了纳的灵魂所带来的神力了”
黄袍拿起了茶壶为自己倒了上一小茶杯。
只是……大手里握着茶壶莫名地出现了缝隙。
毫无预兆……
“看来没能享受多久了,我……时间不多了。
(五)
五年前,那个夜晚,他连夜地将那个女孩的尸体从汴梁背回到了青山霞,他多年处心积虑,用尽了各种合法的,不合法的手段搞来的各种百年年份以上药材都储存在了这里。
女孩的伤势似乎超过了他的预想,按常理来说,女孩现在已经是死透了的人类,心脏不再跳动,额头的弹孔也停滞了流血,棕褐色的血液满布在那张绝美的脸上。
但是在这个世界真实面的人眼里,还没有死透……
因为她的灵魂还没散走,更重要的是这一具躯体的里面不仅仅有一个灵魂。
而是拥有着两个……
黄袍青年带着不断蔓延这死气的女孩尸体赶入了屋内,再一次用自己的寿命献祭,画出了这个世界用来能平等交易一切的红色法阵,附带着数十棵千年药材作为代价,将那条充满这生机的木质项链挂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不可以死!候!给爷爷起来!纳!你也出来,就不想救救第八世的你啊,绝对不可以死!两个都不可以死!”
红光冲破了那夜密布的乌云,冲散了雨……
(六)
“喂,小女孩,醒来了。不能睡了,你爷爷叫你起床了。你再睡的话,我也要跟着你遭殃了,我和你现在都不是该死去的人,快起来。”
一只不大的小手,一次又一次地轻轻拍在了那个倒在地上,满是污血的女孩脸上。
“唔你是谁?!”
相当惊恐的语气,倒下的女孩被吓得不清的样子,在看到呼唤她人之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不断地坐在后退,一直退到了墙壁的地方。
也难怪,没有人不会害怕自己的眼前忽然多了一个和自己模样完全相同的家伙。
——哪怕他们之前见过面。
“啊这就麻烦了,第八世的我。你的记忆被清除啦,意料之外的快啊。又要解释一次,头都大了”
跟女孩找的一模一样的家伙,相当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上的猫耳,没有半分女神气质地坐了下来,男人一样盘起了腿,坐在了这个满是纯白的球形世界里。
“那个候,你先不用怕。我和你之前见过面的,放心,我不害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虽然稍稍有所区别,在这个世界里。”
一块镜子放在了猫耳女孩的前面,只是让她受到了更大程度的惊吓,甚至让外面接受治疗的本体都叫出了相当可怕程度的尖叫
“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镜子里面的人是谁?”
她指着镜子,一次次的呼喊,她看到了本该反映一切真物的镜子,对着自己的身影却找不出她熟悉的画面。
不是她认识中的自己,容貌是没有任何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她记忆里的自己大概也就一米三六左右,但是镜子里的人不是,虽然是坐着,但是修长的腿就知道有一米六左右和那常人级别的胸部也不是她该拥有的。
她知道,她虽然长得像女的,但是实质上是男的
更重要的是头上的猫耳和后面的尾巴
消失了她怎么用力去寻找自己的头上和屁股附近都找不到
“怎么啦?镜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说谎的东西之一。你没有看错,那才是最真实的你。没有受我的影响的你”
那个同样面容的猫耳男孩笑着回答了她的问题。
“以下的谈话,你得记住,少女。否则,你和大家都会死与其祸害一切,倒不如现在就了解你我更快地结束一切更好”
“你想死吗?”
(七)
走马观花一样的人生,她似乎没有和这个世界亲近多少。
她的人生里,与她匆匆而过的人数也寥寥可数。
她的爷爷、奶奶、义父、亲生父母
没有了,嗯,没有了
那个白光闪过的愿望,实现了那个少年的三个愿望。
所以她忘记了,嗯,忘记了她想忘记的一切。
——最初,女孩忘记了叫哥哥的那一种生物
“不想死,但是我感觉不到我多少存在活着的感觉。”
迷迷糊糊的双眼,不再害怕的少女靠着墙壁给出了那个猫耳少年的答案,她在多看了两眼眼前这位和之前长着猫耳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有了几分莫名的安全感,选择了放送警惕。
“因为你还没有完全地理解到什么是人生,拥有真正的人生并不想死,不,说法不对,他们讨厌莫名奇妙的死亡,他们珍惜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不愿意去与死亡交换。”
“对不起,我能理解你字面的意思,但是我不明白你要说的含义。”
“嘛嘛,别在意,第八世的我。在你有了亲身失去体验过挚爱之物,你就会懂得什么是珍惜生命的这番话了。毕竟,你和我都是人类拥有心,终会理解的。”
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笑了,在听到了眼前这个长着猫耳的男性自己说出的这一番话会笑了起来。
“那个男性的我,我们都不是人类,是妖”
苦笑,挂在了女孩的嘴角,但是他却笑得相当开心。
“呵呵~别叫男性的我,难听死了。叫我纳!还有我纠正一下你的错误观点。我现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被我纠正后,你一定不会后悔,甚至会相当感谢我,因为我为你捡回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但是有得必有失你在知道自己错误之后,就不能回去了,呃也不能说回不了去,是没有选择自杀这条退路了,等着你的,只有被你那位哥哥杀死这一条路,或者”
话噶然而止,纳的嘴角挂起的笑,意味深长,仿佛听下之后,她就掉入了无尽的深渊
“等等,我没有哥哥”
“你确定?不,算了,现在还是先别刺激你。你听完我的话之后再唤醒你才好”
“”
(八)
“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一对黑白的阴阳勾玉,有阴的地方,必有光,再亮的地方也有看得到的阴暗,生生死死,因果轮回,无尽不止”
“我和你都离不开这个轮回,这是规律”
“但是我在五百年前就打破了,嗯打破了。我把这个圆的破了,我把两个该死的人从轮回里拉了出来”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能无视生死,毕竟,规律这样的东西,破了世界很快就会自身愈合,因果的锁链会再次缠上一次脱离的事物。所以他们两个人的死亡时间都恒定在了第一次他们脱离因的时间。”
“也就是说,我拯救的两个人,男的XXX会在65岁死去,女的会在18岁死去他们是对恋人而我见过八次的结局,男的都是在失去了女的后,记忆都被规律清零夺走也就是说女的,在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死去,假如连我和你爷爷都不记得的话”
“我们是她们最后的守护者,而且这是最后的一次,没有再来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看到那个说着说着就依靠在墙边的男孩,自己的眼角会莫名的湿润。特别是在那几句话
“男的XXXX”
莎莎莎莎莎她的耳边是无尽的杂音。
“女的XXXX”
滋滋滋滋滋雷鸣一样的电流贯耳。
“头痛吗?对不起第八世的我看来刺激到你了。我不能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的话,估计你的身子会受不了”
“什么意思!我的身子会受不了?我不能理解你的话!什么是规律,什么轮回我听不懂啊!纳!”
“好吧,直白点,因为八世的轮回,我们积累了太多的因,现在要被清算果了,呵,因果轮回知道得越多,果就来得很快,我们的报应就来得越快”
“我们的报应很简单,也不可怕,只是知道了太多,拥有的历来那个太多,会成为新的神,这个世界新的规律,但是之前我们会疯”
“大家都会死因为你不能控制我的力量,你也会因此疯掉所以你先忘掉我的话吧,否则现在报应就回来,我能帮的,只有慢慢地解除你身上该有的封印。”
“然后还你自由,不是我的我。”
“??????”
女孩觉得自己的神志开始模糊了起来
(九)
五年前的那场大雨停了,那个还留着头上弹孔的女孩缓缓恢复了呼吸
(十)
已经过去了七年,距离那件事过去了平淡的七年。
“爷爷,我现在长高了多少?”
“一米四六”
黄袍青年收齐了量尺,缓缓地走到了门口,准备穿好鞋子出门,习以为常的认为自己又要去阻止女孩溢出的神力导致的天灾。
只是
“哦。”
平淡的回应,平淡的表情,穿着白袍的猫耳女孩,看着那满是刻痕的门框,樱色的唇角,若隐若现的微笑。
“那么,我还差哥哥只有三十厘米了吧?爷爷?”
女孩并不知道门后的黄袍青年的表情,那跟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紧握的拳头一次次地松开,又一次次地握紧
最后嘴角是一道女孩看不到的苦笑。
“这样的啊你想起来了啊。”
“嗯?爷爷你说什么?哥哥我当然记得啦,一直。”
“哦”
——不可能,候已经开始被规律回收了
——开始错乱了,封印松动了吗
“看来我大限到了。也是时候了,哎,苗志远,哎,我还留念什么”
“爷爷你说什么?”
“没”
“硕妃我要去找你了。”
听不清的喃喃,哪怕她猫耳竖起,落魄的背影,倒影来猫耳女孩金色瞳孔里,那一刻女孩觉得自己不会变老的爷爷似乎老上了不少
“看不到你穿上红色的嫁衣,真的很可惜,候”
忽然,她的爷爷回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平静遗憾的神色。
“爷爷,我是男孩”
“也对,哈哈”
她听不出爷爷半点开心的笑意,也听不出半分的假话
(十一)
那一夜,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自己被一个穿着红衣的女神,活剥生吞了,哪怕自己撕心裂肺的求救都没有人来救下自己
只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稍稍有些不同带着浓烈的苍老感,而且那不是透过他的嘴巴说出来的话。
“报应来了对不起,猴子,对不起,我的错,我控制不了体内孽留下的神力对不起”
梦醒了,她的人生似乎完了
——她的房间那曾经雪白的墙壁,飞溅的鲜血为其染上了不该有的色彩,底下是坐着的黄袍青年,胸口上三道猫爪能清晰可见的白骨。
他笑如六月的夏花,她哭如一月的飞霜
“爷爷!爷爷!”
“傻孩子这才是爷爷最想要的结局。”
“走了哦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了”
“爷爷爱你哦”
“能”
“能原谅”
“能原谅爷爷不能配你走到最后吗”
满是泪痕的她竭力张开的樱唇,却喊不出她的答案
他满是鲜血,抚摸着她的脸的手已经
——缓缓的落下,再也抬不起
“爷爷!”
“爸爸!”
“不要丢下候!不要!”
青霞山道习村,最后只剩下了一名村民
(十二)
穿上蓝白的男款校服,戴上了黑色鸭舌帽,两只小手紧紧捧着红色录取通知书的猫耳女孩,缓缓走出了深山,最后的一个回眸,视线是在那绕远的彼方。
——山头,放着一束鲜花,烧着香的墓碑。
——上面放着一张白纸,里面只有一句话。
“走了,爷爷,候,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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