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何况是今晚这般电闪雷鸣的。
“我们下去。”齐羽色指着下面灯火通明的一处，示意星辞带她到那里去。
雷雨夜站在高处，总容易遭雷劈的。
那一处是皇帝的养心殿，平日里不去后宫，皇帝便都睡在这里。
今日已经到了睡觉的时辰，只是这雷霆之雨着实闹得人睡不下去。
“也不知那边如何了。”宋晖霖站在屋檐下，呆呆的看着外头的雨。
大殿前一片烟雨朦胧，宫灯在风雨的的摧残下摇曳，将这雨夜装点的似乎越发的凄凉起来。
雨幕中忽然出现两条人影，走在前面的那一个撑着一把油纸伞，在这般的滂沱大雨下，硬是走出了几分悠然闲适来。
“你竟是来了。”待看清是谁，宋晖霖不由摇头苦笑。
“我来看看你，来看看这南临的江山。”齐羽色缓缓抬头，淡淡的笑。
她站在雨幕中，微微抬头看向他。恬静乖巧的容颜，仿佛能将这磅礴的大雨摒弃与外。
宋晖霖不由心中一痛，她总是这般淡然自信，一如那一年她以雷霆之势助他登上这帝王之位一样。
宫外有些部署悄无声息的进行着，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
饶是不知晓，宋晖霖也感受到了：“你且先进来，站在雨中总归不好。”
“多谢。”齐羽色点头，抬脚走上台阶，与宋晖霖一起站在屋檐下，“今夜很是危险。”
“朕没有料到，竟是会惹得这般丧心病狂。”此时的宋晖霖，神情似乎极其疲惫，看着好像苍老了许多。
齐羽色未曾答话，她自然会知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而她之所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宋晖霖，也是存了一抹恻隐之心的。
只是她想的那个条件，恐怕宋晖霖不会答应。
“这里危险，王妃还是速速离开罢，南临只怕要乱了，王妃还是尽快回去北齐的好。”宋晖霖看着远方，眼神迷离。
宫门处已经传来喧嚣，远处越来越多的火光将天空映照得通亮，连雨声都在这喧嚣中开始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齐羽色摇了摇头：“兵部尚书手里握着兵权，勾结御前侍卫统领控制了宫门和皇宫各处守卫，而你的虎贲卫，并不会有所动作。”
“你——”宋晖霖眼中闪过一抹慌乱，眼神犀利而又惊怒。
他早知晓虎贲卫的掌控大权很是重要的，却没想到她将金牌交于他，却还是在虎贲卫中动了手脚。
今日这一场叛变虽然来得措手不及，若是有虎贲卫抵挡一阵，容得他去将通州的和周边的大军调将回来，便可收拾叛贼，保住他南临的大好江山。
却没想到，竟是连虎贲卫此时他都使唤不动了。
“杀——”
外边喊杀声震天，叛军已然杀入二门。
一片惨叫声和杀戮之声传来，这南临追繁华富贵之地，在今晚变成了地狱场。
宋晖霖紧握着拳头，眼中猩红一片，额头上青筋暴起，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前面。
他有些功夫，是以外边的杀戮能听得越发清楚。
齐羽色静静地陪着他看着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杀戮之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越发沉静肃穆的气氛。
叛军已经控制了皇宫了。
“他们安排了弓箭手，这皇宫的人，除了已有身孕的贵妃，一个都不会留。”齐羽色淡淡的开口。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剪子，生生的将宋晖霖脑中绷紧的那根弦剪断了。
仿佛能听见‘嘣’的一声，宋晖霖缓缓回头：“你们要对她下手？她腹中的孩子，你们竟然利用一个孩子！”
时至今日，这场叛变到底是谁策划的，已然再明了不过了。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潜伏在他身边的狼子野心。所以在萧辰谋反败退之后，她还能安然的留在南临，并且掌控南临朝堂大局。
在萧辰成为宸王之后，又不顾一切的娶她回去和亲。而她之所以会同意嫁去北齐，想必也是因为南临的部署已经完成，只等着今日的时机，便能将南临收入囊中。
而安阳……只怕也只是他们的一粒棋子而已。
“不愧是王妃……不愧是王妃啊……”
宋晖霖惨惨的低笑，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似抽泣似狞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齐羽色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我会让他们留你一个全尸，若是你愿意，我便将你的尸首送到安阳那里去。若是你不愿意，我便命他们将你葬入皇陵。”
“齐羽色！”宋晖霖回头怒吼，“你当真以为你一手遮天，什么都在掌控下了吗！叛变！谋反！你以为就算是挟持了朕尚未出生的孩子登基，便能不被天下人讨伐了吗！”
“兵部尚书不会登基的。”齐羽色转头，眸光清明。
她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淡定。
宋晖霖的发泄一瞬间便停住了，他有些恍惚，还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一般。
“夜白会尽快领兵回来勤王，乱臣贼子一律都要被收拾。而幼帝，会被夜白辅佐登基。”齐羽色再度看向前方的夜幕。
此时的雨已然小了，外边的贼子拿着火把，火光越来越近。
就快要到这里来了……
齐羽色漠然的看着，说起这些事情来仿佛依旧置身事外一般，然则这些事都是她安排的。
宋晖霖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发起这一场叛变的兵部尚书，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颗棋子而已。而后面名正言顺接手的夜白，才是齐羽色计划中暂时的受益者。
等北齐和东岳的战争一结束，宸王便能过来接手南临，从此南临将不复存在！
这个女人，原来这个女人是这般的谋划！
早知如此，他当初便不该将她放走！
“你怎么还在这儿？！”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平静，唐云风从墙头一跃到齐羽色身边，将宋晖霖与齐羽色隔开来。
“朕说东岳的战事怎么那般的艰难，原来是有唐公子在背后搞鬼。”宋晖霖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王妃，你果真是好本事。”
这样的女人，他竟是生生的错过。若是这女人为他谋划，那南临又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只是可恨，这样的女人当初怎么竟是叫她嫁给了萧辰！
“夸奖。”齐羽色淡淡点头，“现下叛军还未到，皇上可想个体面的死法。”
这算是她对这个皇帝，给的最后一点仁义了吧。
若不是阵营不同，齐羽色对宋晖霖还是没有坏心的。只是造化弄人，谁让他们各自为主，利益相冲突呢？
“也罢……也罢……”宋晖霖颓废的仰头闭起眼睛，左右看了看，转身回去大殿。
这里是他的寝殿，里面有一把宝剑，正是宋晖霖自己的宝剑，准备出征时杀敌用的。
却是没想到，这把宝剑第一次见血，竟是杀了它的主人。
“锵——”
宝剑出鞘，映照着寒光。
外边的喧嚣和喊杀声已然被屏蔽在外，宋晖霖将剑架在脖子上，凄然惨笑：“安阳不会喜欢后宫的生活，南临朕拱手给你们，只求你们保住他们母子性命，寻一处地方让他们好好生活。”
他到最后，到底还是牵挂着安阳。
安阳，你总归是比我幸运的。
齐羽色眼中弥漫出一些茫然的神色，想到萧辰对她做的那些，不禁一阵苦涩从心底传来。
“好。”半晌，齐羽色才嘶哑着开口。
不用他说，她也会安置好安阳。
本来这事儿就是借个名头，安阳并不需要在这场政治斗争中被当做傀儡。
听到保证，宋晖霖慢慢点头，再仰头用力。
剑锋在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来，只需要再用些力气，那脆弱的血管便能被割破。
“住手！”
一声大喊从殿外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却都失了颜色。
“安阳……”宋晖霖眼中凄切，却又有着无比浓厚的眷恋。
“安阳。”齐羽色微微皱眉，“你如何来了？”
“从你将我提前接出宫的时候，我就知晓了。”安阳挺着大肚子，艰难的走过来，“王妃，我总不能安心，安心的等着他的死讯……”
安阳抬起头，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眼底有着祈求和哀切，还有一种视死如归般的坚定。
齐羽色皱起眉头来：“你来了也无济于事，这是南临皇室的政、变，他今日只能死。”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眸色却是有些闪烁。
“你要他死，我却想要他活着。可我没王妃这般大的本事，思来想去，便也只能陪着他罢。”
安阳缓缓抬头，面上有一丝的恬静，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外头大雨，又是叛乱的，安阳匆匆进宫来该是很不容易。此时身上有了许多脏污，便是衣衫都没有干燥的地儿了。
“先裹一裹。”宋晖霖早已丢了剑，从衣架上拿了披风来裹在她身上，“这是男人的事情，哪里容得了你插手。”
他眼中是深深的担忧，却是听不出一丝的责备来。
本来齐羽色便网开一面留了她性命，她又何苦来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