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有人调笑着说了句,然后就麻溜地收拾着桌子。
不一会,随处可见的垃圾都被整没了,桌子和沙发擦了一遍,地也拖了一遍。
这会窝屋里的几个人年纪参差不齐,有十几的愣头青,有像胖子这样二十多三十那一片的,还有个皮肤特别黑看上去都快四十带着大金链子的男人,但他们都对我很客气,张嘴闭嘴就是嫂子。
我和沈寰九被爆出结婚消息后,其实耳朵里钻进很多很多难听的话,大多都觉得我是靠陪人睡觉混得风生水起。这些眼神和冷言冷语在陈浩东的世界里却不曾存在。
有人电话响了,这人我正巧也见过,上回在酒吧点酒的服务员就是他。他接了电话冲电话里骂了几句,可我还是觉得和他打电话的人不是一般关系。
果然。
小年轻挂了电话胖子就忍不住调侃:“阿飞,不是我说你,你还不把那女朋友给瞪了。现在你他妈都不缺钱了,也不怕人背地里戳脊梁骨。”
年纪最大的男人一边理着牌一边搭话:“胖头,你是不知道,阿飞最孬种的时候全靠那娘们的钱过日子。他跟了东哥日子好了,阿飞是有良心的人,还打算结婚来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糟糠之妻不能丢。”
听到这里,我看了眼那个叫阿飞的,胃里莫名一阵翻江倒海,感觉和吃了一坨屎似的恶心。
也有可能跑江湖的人对女孩子的身份地位不是很在乎,就比如我现在听到的故事,阿飞和他女朋友日子怎么过的怎么面对对方的,这些于我而言完全不可想象,可谁有敢说病态的爱不是一种爱的表现形式,但它不小心扭曲了,歪斜了,偏离了正确的轨道让大多数人不耻,却又像沼泽一样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都整理好了,嫂子你坐这。”那个叫阿飞的红着张脸指了指看上去最舒服的一个位置。
我看了眼陈浩东,他也恰好看着我,那眼神似乎看穿了我这会对刚刚那番话的鄙夷。
“走。”陈浩东捏住我衣袖的一小撮布料,拉着我往那位上坐,而他自然而然坐在了我身边。
其余人也都找好了自己的位,然后都盯着我看和陈浩东看。
“玩什么?”胖头挑起嘴角笑:“变色龙?拖拉机?还是三公?嫂子你说玩哪个。”
我身子一僵,差点以为是耳朵出现了问题,刚胖子说的都是什么?怎么连听都没听过?变色龙是动物吧,拖拉机是耕地的,三公又是什么东西?
我看了眼身侧靠在沙发背上的陈浩东,他嘴角挑笑,手指头在扶手上悠悠然打着节拍,还落井下石来了那么一句:“女赌神,选一个。”
我咬着牙瞪着他,心想他是故意让我出丑来着,铁定不会给我解围了,那我只能靠自己了不是?
深吸了口气,我看看他们,镇定地微笑道:“打牌主要是为了赢钱,来什么都行,我心急,咱就发一张牌,比大小。”
胖子正喝着茶呢,差点喷出来:“比……大小?太没技术含量了啊?咱换换?”
“就是。比大小多没劲,东哥你说是吧?”
在陈浩东开口说话之前,我一脚踩在他的鞋子上,用力碾压,就想他能别在故意整我。可陈浩东却来了脾气,当成就把脚一抽,骂道:“你踩老子也没用,你不会打就直说不会打,非往脸上贴什么金?”
说实话,我整张脸都热了,连手上的皮肤都红了。
在熟人面前丢人倒也没什么,关键这帮子人我压根就不熟,这会脸得丢多大。
“没事,嫂子不会,比大小就比大小,反正都是赌钱不是?”阿飞说了句。
我忽然挺感谢阿飞的,竟然帮我圆了场。
胖头却趁机打趣起来:“阿飞,你家娘们就是被你这哄人的功夫给玩得服服帖帖的吧?哥给你说句大实话,哪个女人要是为了我去挣那钱,我也一定……”胖头提着一口气,然后就跟被放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就泄了,笑笑说:“也一定不要这种货!绿帽子都能带天上去。阿飞,你真是好男人,哈哈。”
阿飞没说话,抓起纸牌闷闷地说:“不扯了,我发牌,来多大的?”
“老规矩,咱来123。”
我真是蠢到家的脱口而出:“一块两块三块?”
他们都笑了。
“是一万两万三万。”陈浩东傲慢地插了句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跟着陈浩东这批人看上去都混的不错,很多老板打牌都不一定打这么大牌面。
这也是有利的信息,至少可以让我判断下现在的陈浩东到底有多少底。
我根本无心牌局,时不时问些他们觉得奇怪的问题,但他们都回答我了,陈浩东也都放任我问着这些事。
直到……
“向小阳谁杀的?”我问出了这么一句直白的话。
抓牌的人忽然间都抬头看着我,很茫然的眼神。
阿飞问:“向小阳谁,名字听着熟。”
胖头伸出两手指头比划了下说:“还能谁,就那嫩模,二十二就丫的嗝屁了。惨啊!”
“哦,那个啊。消息不是说疑似自杀吗?怎么?有内情啊。”
我忽然慌张了起来。
他们的话是真的还是假,怎么听起来好像对这件事也不是很知情的样子,说的话很自然随意。
恰在这时,坐我身边的陈浩东把嘴唇凑到我耳边,很轻地说了句:“不是每个跟着我的人都能知道这种大事,懂吗?别白费心机!”
我一眼横向他,撞进他失落的眼神中。
这些事到底是不是陈浩东干的呢?胖子能管赌场,绝对是陈浩东很信任的人,一般太小的混混也应该进不了陈浩东的家。可他又在我开始颠覆心里想法的时候青口白牙地说这些话。
人心,到底有多难懂?
我空手套白狼,运气挺好的,没摸出一毛钱,当然我也没带多少现金,却赢了一大摞。起初我还真以为是自己手气好,后来临近饭点,陈浩东让胖子去大酒店买点好吃的今天没事就不用回来了,胖子才掏出俩口袋说:“东哥,老千都出累死了,这不为了图嫂子高兴吗?这会钱都在嫂子兜里,我拿手指头弄菜去?”
我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是故意输给我的。
陈浩东站起身,从我面前拿走几块‘红砖头’丢给胖子:“带他们去吃顿好的。胖子你来钱快,可也得节制点花,等穷的时候有你好受的。”
“快活钱来快活花,我没个媳妇什么的,不吃不喝不嫖,活着干什么?”胖子把钱往手里掂了掂:“东哥,咱走了啊,有事电话。”
没多久屋里就彻底安生,只剩下我和陈浩东俩人。
他去倒了杯茶捧在手里,身子靠在我视线正对面的那台电视机上,慢慢地说:“扶三岁,现在人都走了,和我聊聊天行吗?”
“好啊,那就聊聊你是怎么想到杀人的?还在我养殖场门口动手,安什么心?”我盯着他微笑,即便我根本就笑不出来。
陈浩东看我一眼,喝口茶,很短暂也很轻蔑地笑了声,却没有回答我。
忽然间安静极了。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眼神明明相连,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根本没有跨越的可能性。
这种安静到让人害怕的感觉却也是最安全的,因为从来我们一出口就会吵起来,然后不停地,无休止地伤害着对方。好像这样的相处方式才是我和陈浩东之前熟悉的常态。
茶水缩进陈浩东嘴巴里,一阵一阵的响,很快他手里的茶杯就只剩茶叶,他挺直身子往厨房里头走,出来的时候杯子已经不在手上。
陈浩东坐在我身边,手一伸轻轻抓起我的,认真地问我:“你这会这么老实,是等着警察找上门说我拐卖良家妇女什么的,然后把我逮走对吗?”
我深惊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浩东。
他特别心寒地笑笑:“别这么看着我,你家老九又不是吃素的,我来了北京,北京可是他地盘,稍微动点脑子动点钱,不知道我住哪那是放屁!你不但来了这,还有心思打牌,牌打完了老实待着,要没有原因可能吗?”
我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因为陈浩东的语气特别低微,他就坐在我身边,挨得很近,可我们就和坐上旋转木马的人一样。区别是我和沈寰九好像坐在一匹马上,陈浩东则是坐上了我身后那一匹,不管多少时间,转多少圈,中间的距离都不会改变,他追不上来,又无法在游戏停止前停下。
我心虚了,心虚来源于看见他眼中悲哀的一瞬间。
猛然就把手抽回,内心犹如被鞭打似的。
“你不说话,看来老子猜对了。”陈浩东嘴里切了一声:“你算盘是打得还不错,可你别忘了,人失踪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不会立案,就是立案了,咱俩好歹结过婚。管天管地管不了老情人见面的芝麻绿豆事儿。我能混到今天都他妈是拿命拼出来的,鬼都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早就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