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渐从窗外移动进来，窗帘拉着，密不透光，只有一丝光亮从没有拉紧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在地上泄出一条明亮的白线。
江厉玄的眼睛睁开了，丝毫没有刚睡醒的朦胧，盯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看了两秒之后，感受到了手边的温度和空气中熟悉的味道。
他眯了眯眼睛，稍稍动了一下身子，头还有些昏沉，大概是睡太久了。
眼神一触及身边躺着的人，江厉玄的眉眼都是一动。
乔西微睡得正酣，手指谨慎地搭在床边，脸埋在了手臂间，双手交叉，柔软的头发一路大卷着蜿蜒向下，披散在颈间和床沿，亚麻棕，隐约可以看见她没有动静的纤长睫毛，乖巧地垂着。
这一年来，他很难得看见乔西微这样的表情。也很难得看见这样的场景。所以不清醒的那一瞬，他几乎以为现在是梦境。
乔西微突然动了动，吸了吸鼻子，小巧的鼻翼翕动了一下，又重新回归于沉寂。
江厉玄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来回打转，最后停留在了她的鼻尖，又转到了她小巧的唇瓣。她身子也小巧，但总是在巧妙搭配之后随意变换风格。
乔西微再一次动了起来。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眼睛一睁，模糊间看见了床单的样式，有些陌生，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一转头，画面仿佛定格了两秒。
她愣在原地，保持着撑着手准备伸懒腰的姿势的，两秒之后，瞳孔开始微微扩张。
“你你……”乔西微张口，不自觉地重复几个字，音调绵软拉长：“你醒了……”
墨色的瞳孔没有丝毫变化，精致的脸上也是一片冷然。
江厉玄的眼神将她牢牢锁住，眼睛轻轻眯了眯。
“你怎么在这。”
“我不是故意的。”乔西微瞬间醒悟过来，站了起来，往后一退，下巴扬了扬，方向是一边的脸盆，里面还放着毛巾，“昨天你淋雨发烧了，所以……”
她话音未落，江厉玄的视线开始缓缓往下移动，看向了自己被解开的扣子。
乔西微的瞳孔一缩，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周围的寂静已经快要将她撕碎了。
“物理降温。”她艰难道：“我帮你……擦了身子。”
江厉玄的眼神缓缓又抬了起来，定在了乔西微的脸上，若有所思道：“是吗。”
“嗯。”乔西微点头，松了口气，看着江厉玄没有发火的迹象，应该不会把她动了他肉体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司范就在外面。”江厉玄突然再一次开口，眼神里已经染上了其他深意。
乔西微只觉得针扎在自己的脸上一般，痛恨自己为什么一到了江厉玄面前就一片空白。
“他太吵了。”乔西微给了答案。
江厉玄的眼神一动，沉默下来。
乔西微稍稍抬眼，看了江厉玄一眼，视线尽量不往他解开的扣子上晃，定了定神道：“昨天烧得挺厉害的，如果现在还难受，最好去看一下。”
江厉玄转身从床上下来了，没有回答乔西微的话。
“咚咚咚！”门响了。
江厉玄脚步一顿，走向了门边。
“江厉玄。”乔西微突然转身叫了一句。
他侧头。
“扣子……”乔西微提醒。
如果她没有判断失误，这个敲门声绝对是来自司范那个粗糙的拳头，如果江厉玄这样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扣子？”江厉玄转身，唇角勾了勾，一脸平静。
“……没事。”乔西微放弃了挣扎。她知道江厉玄是故意的。
江厉玄最后看了她一眼，开了门。
“这么慢！你们在干嘛啊！”司范挤开门缝跳了进来：“昨天淋雨了没事吧？怪吓人的！还不让我跟着你上来！乔西微呢？后来你们……”
他一顿，小眼神贼兮兮的，突然飘向了江厉玄大开到最底的人鱼线。
“哎呀……”司范身子一软，冯梓离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了，嫌弃地扔到了沙发上。
司范也不动，就靠着沙发，软绵绵地捂着自己的眼睛，尖着嗓子轻轻叫道：“夭寿啦……夭寿啦……”
“司范，你怪恶心的。”冯梓离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司范小眼神一瞪，偷偷转向了江厉玄，又叫唤了一句，似乎是没有力气了一般倒在一边，作羞涩状：“后来你们……玩这么开呀。哎呀呀……”他伸手揪着沙发上看不见的线头，声音不大，还带着半分羞涩半分贱笑，头一晃一晃的，捂着脸，看着真是羞意满满。
乔西微咬牙。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会受到有史以来最强烈的羞辱……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羞辱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性别不明。
她转身，贴着墙低头往前走，想要错身而过冯梓离，快速走出这个房间。
这绝对是噩梦。她要逃离。
司范伸手一挥，大喇喇地恢复了粗声，叫道：“西微。”
乔西微一颤，咬着牙转头，笑着：“我们的关系应该用不着叫这么亲热。”
司范瞥了她一眼，嗔怪了一句：“说什么呢，从今天早晨开始，我们的关系叫什么都可以。”
乔西微不想说话了，转身离开。
“哎等等！”司范招着手：“一起去吃早饭呀！补补身子，累坏了吧？”
他说着，一瞥江厉玄的表情。见江厉玄什么表情都没有，心里一松，知道这就是默许了。
乔西微则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子，“司老大爷，昨天我们没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抽空去对面小诊所做了个变性手术？”
抽空……去做了个……变性手术……
“乔西微！我宣布剥夺你和你大老爷一起吃饭的权利！”司范崩溃地站了起来的，大叫道：“你你你你！”
乔西微冲着他比了一个手势，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司范目瞪口呆地看着乔西微的背影，转头和冯梓离求证道：“那那那女人刚才是不是和我比了一个感恩的心？！”
冯梓离推了推眼镜，沉默下来。
司范见在冯梓离这里得不到答案，将眼神转向了江厉玄。
江厉玄动了动。
司范的眼神亮了起来。
“……你真的很吵。”江厉玄若有所思地看着司范。
不过……很有用。
目前为止，司范是能够成功一两句话就将乔西微逼疯的人。
江厉玄拿起衣服就进了浴室。
司范在石化，缓缓坐向了沙发上。
冯梓离走了过去，拍了拍沙发道：“走了。”
司范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有些不甘心地闹了一句：“他们是有起床气吧？昨天春宵一刻是互相传递了炸药包吗？！这一大早的个个嘴里吐不出象牙！”
冯梓离有些想笑，继续拍了拍沙发，“你不走，我走了。”
“走走走！”司范见好就收，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跟着冯梓离往外走去，边眨巴着眼睛道：“诶，诶诶诶，你刚才看见没”
“看见了。”冯梓离道。
“你觉得有戏吗？”司范认真问道。
冯梓离思考片刻道：“你问谁跟谁。”
“当然是他们两个啦！”
“我保留意见。”冯梓离道。
“为什么？”
“你没有看见房间里的毛巾吗？”
“毛巾？哪儿有毛巾？”
“昨天厉玄应该是淋雨生病了。”冯梓离得出了结论，“照乔西微的性子，应该照顾了他一晚上。”乔西微眼底还有青黑，真相和这个结论不会相差多少。
司范若有所思地想着，随后摇摇头道：“算了算了，弄不明白他们……吃饭去吧！”
等所有人都坐上了桌之后，司范十分自然地在冯梓离身边坐下了，随后看了一眼江厉玄身边的空位。
江厉玄也看了一眼。
司范的表情有些僵硬了。
这眼神，什么意思？
等了很久，江厉玄迟迟没有开动的意思。
司范轻咳了一声。
江厉玄抬眼，看了司范一眼，随后将眼神移动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我去叫她！”司范站了起来的，立刻和见了鬼似的往走廊的方向走……
江厉玄没有动作，依然在原地坐着。
这回连冯梓离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了。是的，这一次司范也没有理解错意思……江厉玄也没有在司范离开的时候将他叫住……这简直就是恐怖故事合集……放在清晨太醒神了。
尴尬不过几分钟，司范就将人连拉带拽地带过来了。
乔西微走了两步，在桌前犹豫了一下，看了江厉玄一眼。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侧的脸上都溢满了阳光，看起来居然出乎意料地柔和。
但是要……坐在他身边吗？
她略一犹豫之后，还是坐下了。
司范忍不住笑了起来。
乔西微眉头一皱，抬眼，一眯。
司范立刻噤声。
江厉玄这才动作起来，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吃饭吃饭！”司范也拿起了筷子。
乔西微无法动作。江厉玄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直接影响到她的用餐情绪，坐在这里怎么吃？
服务生走了过来。
“请问这桌还需要加菜吗？”
司范挥手道：“乔西微，你点。”
乔西微一噎，下意识将眼神移到了江厉玄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