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下午两点，司范喜滋滋地将布置好的餐厅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冯梓离的微信上。
直到他坐上车准备去公司，手机才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手机一看，对话框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你确定厉玄会去？
司范眉头一拧，两个拇指在键盘上按得飞快，回了一句话过去——这么重要的结婚纪念日，而且是第一个，第一个啊！厉玄怎么可能会错过？！
至于乔西微嘛，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在他看来，只要给乔西微一个和江厉玄独处的机会，她肯定不会错过的。
消息发出去很久都没收到回复。司范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瞥了一眼手机，见屏幕还是暗的，哼了一声后就不再管了。
司范到了他办公室门口，正好看到冯梓离从江厉玄的办公室退出来。他吓一跳，快走过去扯住冯梓离的衣袖拖到一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他指了指里边，“他今天还来公司了？”
“嗯。”冯梓离从反光的镜片后面轻轻瞟了司范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他刚刚给我们俩安排了很多工作，看样子今晚要加班了。”
“加班？！”司范龇牙咧嘴道：“那今晚的浪漫约会怎么办？”
冯梓离轻轻拂开他的手，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沉默地转身离开。
司范捂着他受伤的小心脏，想了想，还是敲响了江厉玄办公室的门。
“进来。”门后传来江厉玄凉凉的嗓音。
司范推门进去，一看见江厉玄正坐在老板椅上看文件，嘶了一声，垮着脸道：“厉玄，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要不他再提醒一下他？
“你提醒了我这么多次，我想忘都忘不了。”江厉玄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司范顿时就不明白了，“我餐厅和酒店都给你订好了，你不会打算不去吧？”这话问出来他才想起，貌似昨天江厉玄还真的就没说过答应他的话。
江厉玄没有再回答，但似乎已经用行动来清楚表达了他的意思。
司范一闭上嘴巴，办公室立刻就安静下来。他连连叹了两声气，却不打算放弃，双手插进白色唐装的衣兜，一屁股坐在离江厉玄办公桌不远的单人沙发上。
“为了让你们两人独处，我还特意将餐厅包场了。”司范哎了一声。
江厉玄没吭声。
司范再哎一声：“我还记得乔西微快要大学毕业的那会儿，你说过你想在明煌向她求婚。我今晚订的酒店就是那里。”
空气中依然是沉默。
他顿了一下，又加把火，“以乔西微那女人的性格，肯定今天下午早早的就等在餐厅了。毕竟是你们俩的结婚纪念日啊，她这么爱——”他及时住了口。
江厉玄漆黑的瞳孔中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归于平静。他微眯了眼睛，什么都没说，只放下文件，从右手边的烟盒中掏出一根烟，点燃。
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有些烦躁。
司范大气不敢出，斜着眼睛用余光瞟着江厉玄。
半晌，香烟在修长的指节中快要燃尽，司范耳边才响起一声幽然的问句。
“餐厅的时间订的是几点？”
司范眉头一动，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整张脸上瞬间溢满了惊喜。
下午四点。
司范和江厉玄到了天井西餐厅。从餐厅经理口中得知乔西微人还没来时，司范脸色一僵，讪讪笑了一声，顿时觉得脸被人啪啪打着疼。
江厉玄盯着他冷笑，“是谁说以她的性格，肯定早早的就等在这里？”
司范张了张嘴巴，弱弱开口：“是我……但是——”他看一眼时间，“我们约的时间是五点半，说不定她现在正堵在路上呢。”
他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江厉玄，大有他走，他就闹给他看的架势。
“我布置了这么久，你真的不进去看看吗？”司范指了指餐厅露台。
江厉玄抬眸望了一眼，眼神最终钉在了露台半空一个用香水月季摆放的心上面，漆黑的眸子越加深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旁的司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得意地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乔西微最喜欢的花就是香水月季。”
香水月季的花语，曾经暖心，此刻灼心，比起看似温暖的祝福和回忆，更多的是对现状的讽刺。
过去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司范看着江厉玄的表情，一时恍惚。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的，仿佛一夜之间，本来相视而笑的恋人就突然反目成仇，太快，快到连周围人都来不及准备，更别说是当事人了。
司范还在晃神时，江厉玄已经抬腿朝餐厅里面走去。
司范一愣，心中一喜，以为这是一个缓和他和乔西微关系的机会，忙也跟了上去，笑道：“我陪你等乔西微。”见江厉玄冷冰冰的眸子看过来，他赶紧补充了一句，“等她来我就走，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是当电灯泡的人吗？！”
江厉玄的烟瘾很大，在等乔西微的这一个小时内，表现得更加明显。
司范苦着脸再一次拨出了乔西微的电话号码，却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他暗暗叫苦，干嘛要脑子发热揽下这个不讨好的差事，待会儿乔西微要是不来，他明天绝对杀到她公司把她大卸八块！
直到听筒里面的断线声传来，司范干巴巴地对江厉玄笑了两声，“她没接……”话落，他突然就觉得周身的气压都降低了好几度。
江厉玄抿着唇，烦躁地解开自己黑色衬衫的两颗扣子，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看样子是要走。
司范看出他此时心情不是很美好，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你要走了吗？说不定她正在赶来的路上。以她对你的感情，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可能不来？”
“感情？”江厉玄嗤笑一声。他不自觉地就想到顾月真生日那天傍晚，她回答他的那句话——这场婚姻始于报复，你觉得会终于什么？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的一生和你绑在一起？
现在的乔西微，已经不再爱他了。
他们的婚姻就是场折磨，他们互相伤害，只余下恨，再也没有爱。
“再等一会儿吧，看在我辛苦布置了那么久的份上。”司范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江厉玄。
“我对男人没兴趣。“江厉玄嫌弃地撇开眼，步子一退，却是坐了回去，像是被他说服。
司范暗暗松了口气，坐在离江厉玄有小段距离的桌子对面，拿出手机气吼吼地给乔西微发信息：
你怎么还没来啊？我和厉玄都在餐厅等了你一个小时了！
乔西微你想死是不是？连我信息都不回了？！
你手机呢？该不会被偷了吧？该死，你就不能回我一下吗？
……
连连几条信息发出去，司范没有收到回复，连凳子都坐不住了。反倒是江厉玄，像是突然耐心暴增，边抽着烟边静静等着。如果不是他侧脸的线条越加凌厉，司范差点都会误认为他转了性。
“厉玄，你和乔西微到底是怎么搞的？明明好不容易结了婚，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就跟互相丧偶了一样……”
他话还没说话，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有信息跳了进来。
——司老大爷，你非得把每一天都当成愚人节来过吗。
消息是乔西微发来的，司范扫了一眼，嘴角一抽——这乔西微是江厉玄的仇人才对吧？不然她会这么不信他的话？
他咬牙，打了几个字过去：“真的！他就在我旁边！还有！谁他妈是老大爷！你全小区都是老大爷！”
这次乔西微很快就回了：“我和江厉玄同一个小区。”
司范颤抖了一下，“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我认真的，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那你觉得我过去的话，会以什么结局收场？”
司范盯着这行字想了几秒，不确定地回道：“相亲相爱？一起度过美妙的夜晚？”
乔西微直接丢给他一个嘲笑的表情，然后说：“我现在在古街，就算赶去天井最快也要四个小时。你别等了。”
她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说明从始至终她都不相信江厉玄会等她。
司范面上的表情扭曲了一阵，只觉得快要被这一对夫妻折磨疯了。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打了一个“我”字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餐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头，而烟灰缸旁边横放着一束嫩黄色的香水月季。淡淡的馨香被风送到司范的鼻尖，他犹豫了几秒，站起来走到江厉玄面前硬着头皮说：“她来不了了。”
话落，露台上的气氛都凝滞了几分。
江厉玄眉梢轻挑，又拿出一根烟来点燃，抽了一口后扯唇冷冷笑了一下，问：“她在哪？”
司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回忆着乔西微告诉过他的为数不多的信息，猜测道：“应该是跟朋友一起吧。”古街那么远，如果不是陪外地朋友一起去的话，本市人很少去那边。
“朋友？”江厉玄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天在餐厅偶遇的那个陌生男人的脸。
乔西微的朋友很少，而那个男人却是他第一次见。
他眼神一动，顿在了香水月季的花苞上，眸色转沉。
司范赶紧将花束拿起，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待会儿要不放你车上，然后等她来的时候再送……”
他说不下去了，被眼刀一剜，彻底噤了声，往后一缩，笑了起来：“当我……什么都没说。”
江厉玄终于起身，往门口走去。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那一束碍眼的月季。
司范忐忑地看着他。
开窍了？要带走了？
下一秒，江厉玄伸手扯出花，动作行云流水，随手掷在地上，碾脚而过。
一地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