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后背发麻,心脏阻塞了嗓子眼。
正屋,大爷拉开门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个油灯,瞬间照亮了半截后院。
肖飞觉得,他能说话就是好兆头,还是能查出一些所以然的,他赶紧跟大爷说。
但是大爷凝神定气一听,脸色骤变,冲着我喊了一嗓子——
药呢?你想你爹痛苦而死吗?
我爹?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我整个人……几乎一下子被雷劈了。
我挪不开半步,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眼前这怪老头翻滚中静止了,全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甚至还能看到肖飞诧异的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
还能看到,大爷焦急的模样。
可眼前的一切就好像黑白电视机又关掉了声音一样,带着死一般沉寂的在我眼前播放着。
也许,是我已经没了知觉,心口像是碎裂一样,已经疼的麻木了。
大爷急匆匆的冲到前屋,取了针囊和很多草药,因为情急,撒了一地。
肖飞从我木讷的视线里穿梭着。
他按着我爹,大爷开始扎针,随后,肖飞生火,烧了一锅加了不下于一百种草药在里面煎熬。
随后,开水直接泼在我爹身上,那一瞬间,我想到了白毛的猪用开开水烫的场景。
整个过程,我都是没有知觉的。
直到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一切才稍稍平静一些,狐面疮似乎消停了许多。
我才迟钝的问大爷——你刚才说什么?
“他是你爹……苏云涯的女婿!”
大爷说道,我似乎这时候才从一切的木讷状态找回了知觉。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爹早就死了。
我自然是记得苏家地下室里那棺材。
不,是空棺。
起死回生?这个人真的是我爹?遭受所谓的因果报应和天谴!
和狐族沙漠那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六道转轮阵有关,对,一定是这样的。
只要接触过大阵的人,都会被所谓的诅咒,也就是狐面疮慢慢的摧残生命。
“向天借命,总归要还的,还是加倍奉还!”我喃喃自语,身子有些虚脱。
桃子也是接受过起死回生之术的人,她……她自然是被狐面疮消弭的连尸体都不剩。
这种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我又想起了那种感觉:
强行改变命数起死回生的人,其实早已经死了,而现在,虽然还活着,可实际上已经死了,活着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承受恶果。
也就是所谓的天谴和诅咒。
如果,眼前这个怪人是我爹,那么,他是为了不祸害后代才选择承受一切。
我终于明白,大爷其实昨天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就该知道我这个怪人是我爹了。
他还那么肯定这一切和我爷爷有关,这一切早就在我们走进这里的那一刻,托盘而出了。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背景,我已经没那么大的兴趣,眼下,我至少要安顿下来,专心处理我爹的事情。
不知道我娘和我爷爷如果在场,会怎样。
他口口声声喊着的人无非就是我爷爷,他如此痛苦,为什么爷爷还要去触碰那该死的起死回生呢?
如今诅咒已经开始蔓延,恶果也才刚刚开始承受,我该怎么办?
大爷说,就算我爹现在是正常人,身上没有生长狐面疮,他也活不了多久。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消耗到只剩下一副皮肉的境界,更别提精气,再加上他常年被埋在底下,终日不见阳光,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无法再接触阳光。
一个人常年在地下,没有阳光,没有光照,更没有人说话,十年,他没有疯掉,已经是万幸。
只是听觉和语言表达能力早已经退化,所以,他听不到什么声音。
方才那歇斯底里的吼叫也是迸发出来的,因为狐面疮需要进食,没有食物,便会吞噬宿主,那种滋味,可想而知。
大爷的这番话,是我预料之中的,我看了一眼柴房蜷缩的背影,瘦小的一张破棉袄足以裹身。
我现在,还用得着去插殡仪馆的遗尸案吗?
根本不用了!
我干涸的扯开嘴角发现唇角干裂,我想抽一口烟镇定一下自己。
当那口烟吐出来的时候,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殡仪馆地下所在,十有八九是我爷爷的手笔,可是唯一的不确定可能是——
我父亲他痛不欲生,狐面疮无法阻止,我爷爷把我父亲安顿在了一个可以喂饱狐面疮的一处所在。
可,也有可能是我父亲自己觉得支撑不了狐面疮带给他巨大的压力,自己制造的那么一处所在也不一定。
我搓了一下脸,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还在心里纠结,还在自己找借口替爷爷脱罪。
我在自欺欺人,我只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桃李村,那俊秀平静的山村,一间地理位置不算奢华的棺材铺,刺啦刺啦的整天听到剥木头的声音。
奶奶的唠叨,苦口婆心的数落,暖心的胡辣汤,香甜可口的山芋,还有桃花酒,还有……还有很多很多!
一切,都似乎随着深入,变得萧条的像是一场梦,好像桃李村是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就是一场梦。
谁会想到,那个弓着背在剥树皮,敲敲打打做家具,做棺材的老头儿,隐藏了这么多让人恐怖却匪夷所思的事。
肖飞不知何时来到我近前,也点了一根烟,他问我,这件事,是不是不要再查了。
我很纠结,看了看远处已经落尽树叶的杨树林说——查!
肖飞有些诧异,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执意去查,就好像心头隐藏着一只猛虎,连我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我更无法估量它的爆发力。
我只知道,如果不查下去,我竟然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不知道活着除了查找事实,我还能为了什么活着。
我看着肖飞,认真的跟他说,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提起。
肖飞迟疑了半晌,点点头。
当肖飞问我,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摆摆手,让肖飞先回唐家,如果拿我是哥们,就帮我稍微留意一下柯小森调查苗疆蛊虫那边的进展,其他的,我只能说。
“离我越远越好!”
虽然肖飞有些迟疑,可我已经预测到了,我爷爷身上的“鬼”太多了,就连我都说服不了我自己去狡辩事实。
柯小森查出什么,也是早晚的事情,我不能保证不站在我爷爷这一边,因为,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可我不能连累别人,就比如眼前的肖飞。
如果查出我爷爷的什么,而肖飞顾及旧情和我的关系太铁的话,他在京都已经失去自己的妹妹肖小,他已经举目无亲了,我不想连累他。
肖飞离开后,告诉我,有事情给他打电话。
我回到后院的时候,发现大爷坐在椅子上看似在晒太阳,可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的脸色根本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他见我无精打采的走进来,刻意掩饰了一下刚才的走神,看了看阳光,眯着眼睛问我。
你爷爷不是挺宝贝你这个孙子的吗?他怎么舍得,让你介入这件事中?
如果我没有看错,你现在,已经不只是介入,而是深入了,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话虽然听上去挺让人震惊的,可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句陈述的话,毫无任何疑问。
我蹲在柴房门口,点了一根烟,仰头看了看院子上空的阳光,很暖,一旦太阳西斜,这个季节的早晚温差便暴露无遗。
我说了实话,我爷爷从始至终都是阻止我介入的。
我只是觉得这句话还是不算实话,因为第一次唐鬼爷出现在我家的时候,我爷爷旁敲侧击的,最终还是支持我参与的,他只是表面上没有鼓励我,大胆的去探索罢了。
“也难怪,苏云涯若是没个几斤几两的脑袋瓜子,怎么可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做了四门之首苏家的霸主呢!”
大爷嘿嘿一笑,似乎陈述这一件过去的旧事一般平静,随后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撂下一句话。
“太阳快下山了,趁着晒热乎了,添件衣服,省的感觉到凉的时候,已经晚喽!”
他果真起身回房披了一件厚衣服,去了柴房,拿了一些柴火,朝着火房走去。
我脑子里嘀咕,我爷爷,真的,真的在阻挠我介入这件事吗?
如果我娘和爷爷相比之下,我倒是觉得我娘真的在阻挠我,不希望我介入任何任何与四门有关的事情,不惜装疯卖傻。
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一下子压抑着我的心脏喘不过气来,心跳又一次丢掉了好几个节拍。
我去了火房,我本以为大爷在做饭,但是这个时辰上不接中午,下不接晚饭的。
一进门发现他好像在熬中药,地锅里热气腾腾的从竹子编制的锅盖缝隙里冒出来,带着一股子浓重的中草药味道。
我问大爷,他真的是我爹吗?
大爷侧目看了我一眼,他说,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脚心,苏家的人从我祖爷爷那一辈,脚底板都跟约好了一样,长了一颗黑痣,黑之上还有三根黑毛。
他这么一说,我稍稍一愣,这都知道?
可是,我的脚底板我自己肯定清楚,我的脚底板就没有黑痣,更别说黑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