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想问什么!”爷爷又夹了一颗花生米涮涮酒气。
我原本打算问的问题却被爷爷反问,反倒不知道问什么了,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
“我娘,是您亲生女儿,我爹是入赘的,我随母姓?”我尽量不让自己太紧张,我一直偷偷看着爷爷,看他的表情变化。
他抠了抠牙花子里面塞得花生米渣子,很自然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我问道,爷爷端起酒杯的手又放下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和你奶奶就这一个闺女,定然是招个上门女婿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您也不需要隐瞒啊!”我嘟囔着,谁知道爷爷上火了,一筷子敲在了我的脑门儿上:“我当你这几天都琢磨什么呢!”
我搓了几下头皮:“爷爷,难道,你就不担心娘?”
爷爷放下筷子悠悠的说道:“担心有什么用?她是我苏家的后人,识大体,有远谋,不像你,二十好几的熊孩子了,你能有你娘当年一半儿的风采,爷爷我都得给你烧高香!”
“不用!我还活着!”我笑着说道,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让爷爷多喝点儿,等他喝多了,还不怕套出来话。
“你小子,想把爷爷灌醉,套话儿?”
爷爷三杯酒下肚儿,脸上升起一丝红晕,但是一点都没有醉意,这就尴尬了,我已经感觉自己有点朦胧了,再喝下去,我怕我爷爷在我眼睛里,就变成三个脑袋了。
“哪有……这不是在家儿无聊嘛,您也说了,小酌养身……对,养身!”
我笑的十分尴尬,爷爷却搓了一把老脸,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悠悠的说:
“超儿,其实你老爷那辈儿,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就你爷爷我这一辈儿,兄弟八个……都死光了,要不是你老爷有本事,恐怕,连你爷爷我都不在了!”
我一听,顿时来精神了,说,接着说,我赶紧又给爷爷满上,爷爷却不说了,只顾着吃花生米,我故意把他面前的花生米往我跟前拽了拽,给他换一盘子尖椒炒鸡蛋,那个辣味一上来,脑子一冲,效果更好。
“爷爷,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我还有二爷三爷的存在!”我说着,算是添油加醋,推动剧情,让我爷爷多说点。
“其实你爷爷我,挺恨你老爷的,但是现在想想,也没那么恨了,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若不然,到了你爷爷我这一辈儿,咋就膝下无子呢?”
爷爷说着,又喝了一杯酒,说起他小时候的实情,耳朵根子光是听左邻右舍说,爷爷听的最多都是骂老爷的话,说我老爷小时候十多岁不干正经事儿,偷看人军阀夫人洗澡被抓,差点给一枪崩了。
后来才知道,我老爷是看上了人闺女,家里穷的叮当响,心里痒痒半夜睡不着,偷偷跑去军阀府上偷看,没想到,竟不小心跑错了房间。
也是因为这事儿,我老爷命大,被军阀的女儿给保住了性命,不但没死,还抱得美人归,军阀的女儿也不知道看上我老爷哪儿了,硬是要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后来才发现,这军阀的女儿早就被我老爷给那个什么了,有孕在身,不嫁的话,在那个解放前的封建社会,不得给打死。
后来老爷取了人家闺女,好了那么几年,有了我爷爷的大哥,也就是老大,却也发现那军阀不是个正经人,专门做倒腾古墓的勾当,还把我老爷给拉入了团伙。
因为军阀顶着官衔在京都那一块儿底下组织严密,各大码头负责运输古董,有些东西就被倒腾到国外去了,等你老爷发现了军阀的这些秘密,再加上娶了他闺女,所以当亲生儿子看待。
说到这里的时候,爷爷叹了一口气说:“你老爷就是作,前三五年都老老实实的,后来本性不改,又勾搭一寡妇,生了老二,不到十年的功夫,外头领回来六七个孩子,你爷爷我……活的也窝囊,连亲娘是谁都不知道。”
我听着爷爷说老爷的事情,我有些哭笑不得,说到这儿,我问爷爷,那军阀肯定饶不了我老爷。
爷爷就说,可不是,闺女芳龄二十四,上吊自杀了,跟着你老爷的时候才十四岁。
“我老爷,就是这么死的?”我问道,爷爷却摇摇头说,也不是全怪这个,当天姑娘自杀,你老爷就卷铺盖跑路了,还卷走了那军阀的一宝贝,据说是块玉。
你老爷在外头躲躲藏藏了十几二十年,等到解放初期,军阀统治渐渐瓦解,他又回来了,但是,已经疯了。
“啊?疯了?”我诧异。
爷爷摆摆手示意我别插嘴,爷爷那时候已经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比我小了那么几岁。
流浪在外,我老爷为了养活孩子,什么都干过,因为跟着军阀的那几年也学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本事,但是兄弟几个挨个儿的都死了,就剩下爷爷一个人。
他记得特别清楚,老爷死的时候把军衔骂的是祖宗十八代都血糊糊的,说什么火玉有诅咒,就是故意坑他,害他,害他断子绝孙……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一怔,醉意醒了一大半,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摸索,我掏出了那块从棺材岛楠木里带出来的火玉:“是不是这样的?”
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本来是说从棺材岛逃出来之后,再让老凯摸摸看看,谁知道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我压根就给忘了。
爷爷的双眼突然一怔,瞪得溜圆,好像看到了世界上让他不可思意的事情,随后,他颤抖的手接过那火玉,哆哆嗦嗦的说:“你从哪弄来的?”
“棺材岛!”我直言不讳,反正爷爷当时在我准备去京都的时候并没有阻拦我,应该不会数落我自作主张不知死活。
谁知道爷爷突然一巴掌拍在酒桌上,酒水洒了一桌面,怒瞪着我:
“你去棺材岛干什么?”
我一看,差点吓傻了,我真怕我爷爷脑溢血没好,万一再激动出个什么毛病,那我这辈子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
“爷爷,你别激动啊,我当初去京都,您老也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去京都做啥子去的?我让你去棺材岛了吗?说,是谁带你去的?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我去,我爷爷的火气真的上来了,好像我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我赶紧起身绕过我爷爷身边,抬手在他胸前,替他顺顺气儿,别撅过去了。
“爷爷,你稍安勿躁,您是答应我去京都,没说让我去棺材岛,可是,您老也不实诚不是?”
我细声细语的像是小时候撒娇一样的口气小心翼翼的说着,时不时看看爷爷的表情。
“孙咋说的对不对?一开始您老就没几句真话!”我说到,又帮爷爷顺了几把,他打开我的手怒瞪着我说:
“没大没小,哪儿不实诚了?”
“嘿,爷爷,都到这份儿上了,您还嘴硬,事实摆在眼前,您孙子我棺材岛去也去了,就算您现在打断我的腿,我也是去过了,再说,您不实诚孙子可是有证据的!”
我说着,爷爷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提起了他给我留的字条那件事,我就咬着不放:“您要是实诚,为什么不告诉我娘的血为啥是白色的?”
“而且,您那么袒护唐鬼爷,他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个就不说,就说说我娘,让您老装疯卖傻那么多年,您得多高的演技多大的决心啊,您不觉得蹊跷,我觉得蹊跷!”
我说完,后退了两步,坐回酒桌前,因为我怕爷爷抽出他的烟杆子砸我的脑门,这中间隔着个饭桌,他总归也够不着。
谁知道我想多了,爷爷根本没有要敲我的意思,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喝了一口酒,直勾勾的看着手里的火玉。
我赶紧给爷爷满上酒盅,爷爷看了许久,才喃喃道:“这是断子绝孙的东西啊,难道,这是天要亡我苏家?”
我突然一愣,爷爷的腔儿变了,他哭了,哭的咿咿呀呀的,我当即整个人都懵了。
不就一块火玉吗?老爷当年八个孩子全死了,就剩下我爷爷一个人,难道,真的是如我爷爷所说,这是断子绝孙的东西?
“爷爷……爷爷?”我小声的叫他,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撩起衣袖揉了几下眼睛才说:“你娘呢?”
“肖飞临走的时候没告诉你吗?她被唐鬼爷拿我做威胁说是让我娘引路,去什么地方……具体地方我也不知道,只是别人提过是什么万尸冢,找长生不老之术去了。”
想起这事儿,我脑子里想的和我说的不一样,我脑子里想的是玉林说的那句话——你娘为了保全你,恐怕这一次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我仰头喝了一盅,辛辣的感觉竟然柔和了许多,那酒精在肚子里翻滚出一股股热流甚至冲上脑袋。
“傻丫头!”爷爷竟然低沉的说了这几个字,好像我娘就在他眼前,正趴在他的膝盖上撒娇的年纪,可是,听在我的耳中是那么的心酸。
父母对儿女的那种感情,无法言喻,就如同我娘对我,就如同此刻,我爷爷对我娘。
“超!”爷爷突然抬头郑重其事的看着我,那眼神实在让我没办法不跟着他严肃起来。
“咱们苏家凭的是玄学之术和奇门遁甲为名,其中以机关术最为精湛,如今……事已至此,如坐以待毙,怕是苏家再无后人,你跟我来……”
爷爷说完就起身,拉着我的手朝着他的房间走去,我脑子里突然乍现一句话:京都四门曾经是四位生死相随的兄弟一点点闯出来的家业,其中,苏家以玄学之术,奇门遁甲最为精湛,吕家鉴宝,唐家风水相师,宋家中医世家。
难道,京都四门之首的苏家,是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