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心愿,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她的弟弟萧统,北胡的郡王,大名鼎鼎的面具将军,他此次在燕城潜伏如此之久,一是探知她的消息,二来便是摸清燕城极其周围城邑的地形与底细,筹划开战。
五年,萧统已经对燕城一带已了如指掌,何处易攻,何处易守,何处可退……五年,他对这一片土地竟有了深刻感情,他已在心中筹划,若拿下燕城一带城邑,要如何建设。
卧薪尝胆如此之久,谁也不能令萧统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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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统从小客栈里醒来,洗了把脸,在客栈外的小摊子对付了一顿早餐,而后在燕城里逛了起来。
萧统总是隔一段日子,便在燕城逛一逛,购置他所需要的生活物资。
通常都是他往将军府送完菜之后,在早餐摊子用点早餐,等天色大亮了,各种铺子开张了,他就起身去逛一逛。
这一日,萧统照常去自己常去的铺子,这么久了,铺子老板一见到他,不必他比划,便将他需要的东西包好递给他。
萧统付了银子,转身离去。
继续去往下一个铺子。
有些热情的老板见到萧统,会热络地问候几句,虽然萧统不说话,他们也习惯了,而这种招呼的礼节却不能省略。
待将自己日常需要的物质购置齐整,萧统便准备离开了燕城。
走了不多远,却见到前面走来一路人,扫一眼,夏余音轻盈的小身影便撞进萧统的眼睛,她的身旁走着一个男子,虽然穿着常服,雍容的气势却掩饰不住,萧统心下立刻明了,这便是大康的大皇子吧?
未来的大康国君。
想着,萧统不由多看了一眼。
一眼还未收回,眼尖的夏余音便瞧见了他,她立刻欢呼着跑上来,“喂喂,是你呀,这一大早你如何会在这里?”
萧统依旧沉默,抬眼看了看夏余音身后的那些人。
“他们都是我朋友,远道而来,我陪他们出来逛逛。”夏余音急忙解释道。
萧统木然地与赵元隆对视一眼,而后继续赶路。
夏余音扭头看着萧统的背影,有些自讨没趣的失落。这人何止是木疙瘩,简直就是一块石头。
见夏余音看得专注,赵元隆不由也好奇转过头去,看了看萧统的背影,虽一身布衣,背影却也有不被人群淹没的气势。
“这人是……”赵元隆轻声问了句。
“这人是往将军府里送菜的农夫,不会说话,为人又木又古怪又可怜又可气。”夏余音叹了一声,语气有些复杂地回道。
赵元隆更好奇了,“小音儿你似乎对他很关注?”
“我,有吗?”夏余音讪讪笑笑,收回视线,“走吧,大……公子,我带您去那面最繁华的街市瞧瞧。”
出门时,赵元隆叮嘱过随行的人和夏余音,万不可唤他皇子,只喊他公子便好。
刚刚夏余音差点忘记了,好在一个大字之后,忽然记起,及时改了口。
“再过些日子,二弟便要来了,听说此次他还带来了指婚的诏书?”走着,赵元隆看似无意地说起此事。
从心里,赵元隆并不希望夏余音被纳进二皇子的府中,几个皇子之中,二皇子是最为有韬略与雄才的,若他再借由纳妃稳固扩充自己的势力,只怕将来他会钳制不住他。
“不嫁可以吗?”夏余音歪着头看着赵元隆,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样。而她的心里却是自有自己的小算盘,她想试探试探赵元隆的口风,看看可否借由赵元隆来推掉这门婚事。
“哦?”赵元隆一怔,他倒不知夏余音竟有此念头,能嫁给皇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为何?你不喜欢二弟?”
“我喜欢自由,皇室里的规矩太多,况且,我不希望和那么多女人去争宠。”夏余音开诚布公。
赵元隆点了点头,这理由是符合夏余音的性格的。
“既是指婚,你也定知不从会有何后果吧?”赵元隆目视着前方,不动声色地问道。
“难道真的要我用这条命来换我的自由吗?”夏余音静静说了一句。
赵元隆被夏余音的话惊到,他一向知道夏余音的顽劣,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却并不知她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小音儿,你如今年岁尚幼,切不可意气用事,不管何时需沉得住气,不可动辄说这般重的话。”赵元隆忽然便想教给夏余音一些人生道理,隐忍,而后见机行事。
“那大公子可是有何良方吗?”夏余音继续追问,眼里闪着希冀。
赵元隆伸手在夏余音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笑了笑,没有说话。
而他心里却是在想,若是他登基为帝,此事便有了转机。可惜,皇上龙体尚康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轮到他这个太子登基。
夏余音是个机灵之人,知道此事并不容易,所谓来日方长,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夏余音心情暗下去,刚刚见到萧统的喜悦瞬间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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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统回到丰水村,走到自家门口时,停住了脚步。
在他的大门上,有一道新的划痕,这划痕除了萧统,旁人是瞧不出玄机的,这是他与他的近身侍卫定下的暗号,若有情况,便在他的木门上划一道三角印记。
这印记是说昨晚有人潜伏进他的屋子里。
萧统蹙眉看了会儿,片刻,他打开大门,走进院子,每走一步,目光都警惕地四处查看。尽管他知道此刻已是白日,那潜伏之人早已离去,但他仍是细心查找着,以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判断来人是何。
上一次那四个人,目标也是在他,只不过还未进到屋子,便被潜伏四周的萧统的近身侍卫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
侍卫将马匹与尸体带到远离丰水村的地方处理掉,而后回来密报,并未从那几个人身上搜出有辨别身份的标记。
萧统一直在想究竟会是谁想要刺杀自己?他努力回忆,自己这段时间可否有露出马脚的地方,但是除了常常来找他的夏余音,他的生活一如往常,毫无波澜。
难道夏余音那个小丫头,虽然表面装得天真,而暗地里却在调查他?毕竟,只有夏余音曾见到他的那块铜牌,那雕着他名字的将军令牌。
想到这里,萧统的心沉了下去。他愿意来害他的是任何人,就是不要是夏余音,因为,换做任何人,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但是夏余音,他不确定到时候会不会真的忍心将她杀死。
院子里没有脚印。
进了屋子,萧统仔细打量房间,仍是未曾有半点痕迹。萧统暗想,这种高手许是夏伯渊派来的?
慢着,夏余音身边跟着的那个郎中,似乎也非常人……
一下子,他觉得周围似乎潜伏着太多的敌人,他有些不太确定了,他的身份莫非已经引起怀疑了?
忽然之间,萧统便有了迫在眉睫之感,运筹了这么多年,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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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直到二皇子渐渐来临时,燕城都是一派宁静。
萧统将自己的消息传出去,而后便一切如常地生活。只不过,每晚,他的近身侍卫都更小心地埋伏在丰水村四周,查看动静。
白居仁自那晚,也更用心地制药,二皇子即将到来,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
秋燕因为长时间服用这种药物,身体渐渐虚弱,终于在某次服药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死的无声无息。
白居仁让管家将秋燕找个地方埋了。没了试药之人,白居仁有些一筹莫展,好在经过之前的多次试验,他的剂量已经接近最正确。
所以,白居仁某日,将这药给了自己府中一个婢女服用。
那婢女服用了药物,在屋子里躺了三天三夜,悄无声息,身体渐凉,但白居仁把脉,却辨别得出她身体里那极其微弱的脉搏。
三天之后,那婢女渐渐苏醒了过来,在喝了稀粥之后,除了有些虚弱,脉象一切正常。
白居仁成功了,他终于制成了能让人深度昏迷状似死亡的药丸。
这药丸,白居仁想了想,却给它起了一个诡异而好听的名字:美人香。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药是为夏余音研制的,这药,能保证夏余音此后的幸福。美人香这名字,很适合。
而后,白居仁便回到燕城,往将军府里递了一封拜帖,请夏准晚上去他的宅邸小酌。
白居仁的拜帖,夏准自然是要应约的。但因为大皇子在,晚膳他脱不开身,故而,便给白居仁写了回帖,说明他在将军府用过晚膳之后,夜里去拜会,时辰或许会稍晚,还请白居仁莫要见怪。
白居仁得了回帖,心中了然,只让膳房备些适合夜里食用的宵夜。以及一壶上好的陈酿。
夜,已深,大皇子安歇之后,夏准才悄悄出了将军府。
白居仁在自己宅邸的院子里坐着,夏日初开的花儿在夜色里弥漫着醉人的香气,而他却并不喜欢花香,作为一个医者,他的一切感官都需要保持最清透的状态。
花香虽迷人,却也能掩盖许多本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