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好生用膳,走什么神呢?”
一旁纪如嫣的声音响起,这才打断了夏余音的回忆,她点了点头,这才将心思重新放在晚宴之上。
大皇子身边跟着的并非是太子妃,也不是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妃子,莫非大皇子又纳了新人?
夏余音在心里叹口气,这些皇家子弟就是如此,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只要他们想要,多的是妙龄女子一茬茬地出现,有人得宠便有人失宠,到最后都是凄凉的下场。嫁给皇子的女子实在是悲惨。
继而,夏余音也想到,自己不也是被皇室指婚给皇子的女子吗?那自己不也是悲惨吗?
如此,夏余音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
整个宴会夏余音都很安静,歌舞姬的歌声与舞姿曼妙,但夏余音只觉得眼前空空的,耳朵里也是空的。她也不知道赵元隆和爹爹,大哥都说了些什么,反正这膳厅里的热闹与她无关。
在将军府热闹宴客之时,白居仁换了夜行衣,悄悄从白府出了门。他要在今晚去萧统家中试探究竟。
白居仁背着自己许久不曾用过的剑,一路疾驰之时,已经在心里做过种种猜想,他知道自己此举很冒险,萧统武功到底多高,他也没把握,但他自认,如今世上能将他白居仁斩杀的人没有几个。
一切见机行事吧。
待白居仁到了丰水村,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一轮弯月在天上静静悬挂,白居仁放慢了马速,从村子里穿过,往最东面的萧统的家走去。
在萧统家几十米远,白居仁下了马,而后在马身上拍了拍,那马便安静地踱到一旁。
白居仁看了看四周,村子里一片死寂,连狗都没有发出吠叫声。
白居仁在萧统门外的隐蔽处又观察了会儿,这才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萧统怕是也睡了,屋子里没有光亮。
白居仁进了院子,凝了凝神,而后快速到了房门外,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没有听到男人通常有的那种睡觉时重重的喘息声。
白居仁用匕首撬开房门,一闪身进了屋子,直奔卧室,当白居仁来到床边,手中长剑也直指枕头处。
但是,床上没有人。
白居仁急忙环顾四周,屋子里死寂,萧统确实不在。这大晚上的,一个农夫能去哪儿?有那么一刻,白居仁想要在萧统家中潜伏下来,等萧统回来,但又觉得此举未免有些太鲁莽,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家里有陌生人的气味,是即刻便警觉得到的。
还是趁萧统不在,看看他家中可有可疑之处。
但是白居仁四处看了看,虽然屋子里光线甚暗,但看得出来十分整洁,若是萧统与四人打斗,血迹之类绝不会这么轻易处理得干净。
何况,白居仁对血的味道十分敏感,而这屋子,没有血腥之气。
那他的四位家丁是如何消失的呢?
白居仁将这疑惑压制在心里,又环视了屋子一遍,便离开了萧统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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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仁离开不久,从萧统房子的墙外出来两个人影,他们相互看看,低声说了句什么,便重新隐没在夜色里。
而此刻的萧统,人在将军府里。夏伯渊侍妾的院子里。
萧统翻墙而入,他一落脚,那侍妾便听见动静,从屋子里看出去,虽然月色微明,萧统又蒙着面,但只看身影,那侍妾便知来人是谁,这是他这些第三次来找她了。
第一次是萧统初来燕城不多时,第二次是前年,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萧统问她会不会离开夏伯渊,第二次他来找她试图问一些大康边疆军营里的一些机密,她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告诉他。
这一次,她不知他为何而来。
那侍妾披着薄披风,缓缓走出屋子,来到萧统身后,淡淡说了一句:“你消息倒是灵敏,知道今晚将军府来了贵客。”
萧统回过身,看了看那侍妾:“大康皇子来到边疆,如此轰动之事,我想不知也难。”
侍妾笑了笑,“那你今晚来,所为何事?”
“弟弟只想问你一句,若他日大康与北胡开战,你会站在哪一面?”萧统盯着那侍妾问道。
原来,那侍妾竟是萧统的胞姐,汉名萧静。
萧静沉默片刻,终是有这样一日,让她夹在中间两难,一面是爱,一面是情,选择哪个都是痛。
“我自然是站在伯渊这面,若不是他相救,此刻我早已死了。”片刻之后,萧静给出答案。
萧统似乎对这个答案了然于心,“那战场之上,我若杀了他,你莫要怪我。”
萧静没有说话。种种最坏的可能,她都在心里思量过,她谁也不能怪,只能怪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既然是不该,那也便要承受不该的后果。
见萧静不语,萧统也沉默了下来,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夏余音,他也很想问问她,若是他和她的爹爹在沙场上对战,她会站在哪一面?
想起夏余音,萧统抿紧了嘴唇,他对有些失望,多年的部署与潜伏,如今将要成大事之时,如何屡屡被一个小丫头乱了心思。
“再问一遍,你果真不回去了?”萧统收起心思,又问了萧静一次。
萧静仍是沉默地看着萧统,表达自己的坚持。
萧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跃从墙上翻了过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萧静仍旧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夜空,心里一声叹息,安稳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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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静,北胡人,萧统的大姐,八年前,贵为北胡郡主的萧静,她的夫君,一员北胡猛将,在与大康的对战中,被夏伯渊带领的大军围困,战死沙场。
消息传来,萧静悲痛不已。
悲痛之余,萧静决心为夫君报仇,她乔装潜入燕城,伺机刺杀夏伯渊。
然而,萧静一介女流,即使会些拳脚功夫,又哪是夏伯渊的对手。将军府门口,萧静被夏伯渊打成重伤,而后夏伯渊上前查看时,才发现穿着男装的萧静是个女人。
夏伯渊将萧静带回府中,安置在府中最僻静的院子。
彼时,白居仁的父亲还在世,夏伯渊请他来,为萧静治疗。将她从鬼门关里重新救了回来。
起初,夏伯渊只是要弄清萧静的来历,然而在漫长的治疗过程中,萧静却和夏伯渊产生了感情。匪夷所思的。
然而爱情,从来毫无道理。
经过许多挣扎,萧静还是决定放下恩怨,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留在夏伯渊身边。
因为萧静敏感的身份,她只能深居简出,此事万一被朝廷知道,定会治夏伯渊一个里通外国的死罪,届时不光夏伯渊,只怕夏氏一族都要遭殃。
这也是夏伯渊此生做的最为疯狂与不甚磊落的事。
他一度也常常自责,但最后却舍不得让萧静离开。他一人镇守边关,几年来一直孤身一人,他原本以为已经足够抵御儿女情长,却未曾料到,一旦遇到,还是英雄气短。
好在,许多年过去,日子都是安然的,未曾有人知道萧静的身份。
夏伯渊也便渐渐放下心来。
前些日子,因为夏准来给夏余音求情,想让夏伯渊设法推掉这次指婚,却被夏伯渊已夏氏一族的安危为由给否决。那一晚,夏伯渊几乎一晚未曾睡着,他心里也着实不好过,尤其是他自己做了如此不顾夏氏一族安危的事,却在夏余音这件事上,退了步,他觉得自己愧为人父。
但是,到底该如何呢?夏伯渊这段日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却没有头绪。
如今大皇子来到边疆,夏伯渊要迎接招待,夏余音的问题便放在一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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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厅里,宾主推杯换盏,欢声笑语,直至夜深才散。
夏余音回了房间,瘫倒在床上,她对这种宴会十分厌恶,太过拘束又漫长,对于她这种喜好无拘无束之人来说,着实是种煎熬。
“大皇子往后要一直住在将军府么?那等二皇子来了,岂不是也要住进来,那我们这将军府岂不是变成半个皇宫了?各种规矩各种小心翼翼……”说着,夏余音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我要去白哥哥那里去住,不然,会疯掉的。”
翠儿帮夏余音铺着床褥,不搭理她的话茬,自顾自问道:“小姐,您要不要沐浴?”
“不要不要,”夏余音摆了摆手,“累死了,帮我把寝衣拿来,我要睡觉。”
翠儿乐得省事,急忙去拿了寝衣来,夏余音换上,而后便上了床。
夏余音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即刻睡着,她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今日见到的萧静,一会儿又想起萧统,又想起白居仁以及即将到来的二皇子……
简直乱成一团。
彼时,白居仁正在回白府的路上。而萧统并未出城,城门早已关了,他寻了个小客栈住下。
萧静等回夏伯渊,如往常一般闲聊几句,也一同睡下了。
萧静从未对夏伯渊说过北胡的事。自然,她也从未对萧统说过大康的事,她小心翼翼地保持中立,满心所愿不过是在她有生之年,两邦不要再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