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夏余音毅然而然地离开萧统,不正是她的目的?纳吉一时语塞了。
夏余音冷冷看了看纳吉,而后转身,在五姑娘的搀扶下上了门口预备的马车上。
纳吉却在原地愣了许久,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有些茫然地想着如今的局面,到底是不是就是她希望看到的?萧统和夏余音分开了,她好像并没有预想中的那样开心。
**
萧统在牢里一夜未眠,当纳吉看到他的那一刻,一颗心也不由碎了,这样挫败的萧统她还是第一次见,一夜之间,他苍老了许多,目光冷滞。
“将军,您这是何苦呢。”纳吉扑在栏杆上,对萧统说道。
萧统坐着没有动,他整晚都在想夏余音,也唯有他深爱的女人,才会将他伤得如此体无完肤。
音儿,到底为何?你要这样做?他反复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但是没有答案,这简直让萧统觉得快要憋闷得无法呼吸了。
“我刚刚碰到那个女人了,她的眼神像个魔鬼,根本不值得将军您如此对她。”纳吉继续说着,焦急不已,她太想将萧统唤醒,让他不再对夏余音那么执迷不悟了。
萧统闭上眼睛,仍是无语。
纳吉看着萧统的样子,眼泪落了下来,为何这世间的感情总是如此,她对他一腔热情,而他却在为别人伤心。
“将军……”纳吉又喊了一声。
萧统仍是闭着眼睛,他此刻的心里,比起纳吉的难过有过之而无不及。
纳吉默默望了萧统一会儿,而后转身离开了大牢。离开大牢的一路,纳吉边走边哭,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成千万瓣,此生再也无法年粘合。
夏余音则一路面无表情地坐在马车里,动也未动,直到了将军府,彩儿在外面禀报了一声,夏余音才微微低了头,从马车里出来。
将军府里,夏准得知夏余音回来,激动不已,自从他得到消息,说夏余音被北胡王纳为颜妃,他和白居仁就整个觉得不可思议,夏余音绝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人,却到底为何她会答应北胡王呢?莫非是为了救萧统?
最后,夏准和白居仁一致认为,只有为了救萧统这个理由了。
“这个萧统,害完了我们夏家不够,如今连音儿的幸福都毁在他手上了。”夏准最后如此心痛地说道。
今日,能见到夏余音,夏准也是颇为心急,他有太多话想问夏余音。想了想,夏准又遣人去通知了白居仁,他也想让白居仁来见见夏余音,不管发生了何事,也总好有个商量的人。
相对于夏氏一族的其他人,夏准更信任白居仁。
远远的,夏准便见到夏余音款款走入府中,她穿着华贵的白狐披风,戴着价值连城的饰物,比从前的素雅,添了奢华和气势,也多了一股子让夏准陌生的气息。
“大哥。”见到夏准,夏余音轻声唤了一声。
这一声大哥叫的夏准差点落下泪来,自从再见到夏余音,她还从未如此沉静笃定地喊出这两个字。
激动之后,夏准看了看夏余音,隐隐觉得她似乎与前两日不大一样了。
“我从前的寝院可曾收拾了?”见夏准表情复杂,夏余音又轻声问道。
这一问,让夏准更加有些迷惑,他看了看夏余音,示意彩儿和五姑娘先止步,他带着夏余音紧走了几步,而后低声问道:“音儿,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夏余音没有说话,只一步步往自己从前的寝院走去。
“你先去大哥的屋子里待会儿,你从前的卧房没生炭火,这会儿进去会很冷。”夏准伸手扶着夏余音的胳膊,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寝院。
纪如嫣在寝院门口等着,一同等待的还有夏余音的二姐夏余欢,虽然出嫁的早,和夏余音并不十分亲密,但到底是一母同胞,此刻又落难于此,总是希望与自己的亲人们抱团暖着。
见到纪如嫣和夏余欢,夏余音对她们淡淡笑了笑,而后和夏准一道往书房去了。
纪如嫣和夏余欢相互对望了一眼,夏余欢对夏余音的淡漠有些不满,轻声嘀咕了一句:“小妹这性子越来越古怪了。”
纪如嫣没有说话,她知道夏余音经历了太多事,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夏余音了。
**
“音儿,告诉大哥,你是不是想起从前的事了?”进了书房,夏准又问道。
“我们夏家,真的是因为萧统才家破人亡的吗?”夏余音没有直接回答夏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夏准不知夏余音是何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是北胡潜伏在大康的细作,是他给皇上秘密你弹劾了爹爹,说爹爹与北胡私通,意欲叛国,而后我们夏家所有族人都被皇上软禁,之后族人被押解到边疆,在交接人质的时候,二皇子赵长治忽然背叛协议,下令屠杀夏氏一族……”
回忆是痛苦的。夏准每每想起那个画面,都觉得自己被撕裂一次。
“萧统,赵长治……这么说,他们都是我们夏家的仇人了?”夏余音淡淡问了句。
“不共戴天之仇。”夏准咬着牙说道。他心里有恨,既恨萧统和赵长治,也恨他如今的无能为力,他活着,却觉得自己背叛了夏家所有在地下不能安歇的冤魂。
“所以,我们要报仇,对吗?”夏余音看着夏准。
夏准也看着夏余音。兄妹两个四目相对,良久,夏准轻声问道:“音儿,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夏余音没有说话。她虽然记起了一些往事,但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当纳吉在牢中举剑向她冲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当日纳吉曾手持匕首刺伤过她,她胸口那道粉色的疤痕,原来是拜纳吉所赐。
那一刻,她才真的开始恐慌了,自己身边的人,到底都曾对她做过什么事?那个萧统,真的是她的夫君吗?
她开始怀疑一切,除了夏准,她觉得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北胡王应该可以帮我们报仇吧?”过了会儿,夏余音突然如此问道。
“所以,你才要委身北胡王?”夏准虽然也想报仇,但是如果方法是要夏余音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他宁愿不报仇。
“我并没有委身与北胡王,帝王的身边会缺女人吗?他们缺的是可以陪伴和对话的人,不然,以我如今身怀六甲的状况,他怎会纳我为妃。”夏余音了然道。
“那你告诉大哥,你如今是否还爱慕萧统?”夏准仍是看中夏余音的心,他不想夏余音为了报仇,而一辈子活在左右为难的痛苦之中。
“从前种种,我早就不记得了,又哪来的爱慕?”夏余音目光望着别处,淡淡说道。
“就快过年了,所有的事等过了年再说吧,如今不必急着做决定。”夏准如此说道,他想让夏余音缓一缓,将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之后,再来做决定。
人在悲伤或者仇恨的时候,所做的决定往往会后悔终生。
“是啊,快过年了呢。”夏余音重复说了一句,“来年我多大了?”
“来年,你17了。”夏准说着,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夏余音,从前那个小不点,终究是长大了。
“这孩子会出生在春天还是夏天?就让ta姓夏吧,到时候大哥你要帮我给ta起个好听的名字。”夏余音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里稍稍有了些温度。
哦。夏准应了。
兄妹两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了会儿,白居仁也来了。
见到白居仁,夏余音想要挤出一个笑容,终究是没有成功,她只是轻声唤了一句:“白哥哥……”
再度听到熟悉的“白哥哥”三个字,白居仁愣了愣,他看了看夏准,用目光询问他:音儿记起从前了?
夏准微微摇了摇头。
白居仁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他对夏余音笑笑,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她如今的北胡王妃的身份,终究什么也无法说出口。
三个人就那样在书房里,彼此看着,又沉默着。
**
待夏余音从前的寝院炭火生足,夏余音便起身回去了。
纪如嫣和夏余欢见夏余音要离开,急忙从屋子里出来。
“小妹。”夏余欢喊了一声。
“哦,别跟过来,我想一个人静静。”夏余音回头淡淡看了二姐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
夏余欢在背后有些失落又不满,小声嘀咕了句:“这古怪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还比从前更冷酷了。”
夏余音听到二姐的抱怨,却也觉得二姐说的对,但走了几步,夏余音又回头,问夏准:“我从前屋子里的医书还在吗?”
夏准和白居仁相互看了一眼,夏准点了点头,“你房间里的一切都未曾动过。”
夏余音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五姑娘跟在夏余音身后,她的整个心都留在白居仁身边,但是脚步仍是越走越远,并且,没有回过一次头。
“音儿真的未曾记起从前的事?”等夏余音出了院子,白居仁小声地问夏准。
夏准此时也迷惑了,刚刚夏余音那句问话,那么自然,仿佛记得从前的一切……但是,她说她不记得。
真相到底是什么,也只有夏余音才知道。
“或许,你可以帮她诊个脉?”夏准试探着问白居仁。
“你真当我是神仙呢?人的记忆,如何能诊得出?”白居仁对着夏准无奈地笑了笑。
夏准也笑了笑,自己这念头的确有些不像话,“进屋陪我下盘棋吧,音儿回来了,你也在这府里住下吧,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的人。”
白居仁点了点头,跟夏准重新回到书房。
纪如嫣和夏余欢在外面站着,看着各自离去的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也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到了房间。
这府中真是很久都没有欢笑的声音了,明明大家都在,但是每个人都那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