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余音回到自己从前的院子,驻足,四处望了望,而后进了卧房。
房间里燃着熏香,是夏余音从前喜欢的味道,白居仁特地帮她调制的。夏余音进了房间,深深吸了一口这香气,而后陷入沉思之中。
“翠儿,帮我研墨。”过了会儿,夏余音在书桌旁坐下,对着彩儿吩咐道。
彩儿撅了撅嘴,“王妃,您又喊错奴婢的名字了。”
“哦,那你以后就改名叫翠儿吧,也省得我总是叫错。”夏余音静静地说道。
彩儿听了,虽然心中有些不大愿意,却也只能点了点头,“谢王妃赐名。”
夏余音没有再说话,等翠儿研好了墨,夏余音提笔给北胡王写了一封书信,封好之后,让翠儿找人送给北胡王。书信里,夏余音告诉北胡王,她准备在将军府过年。
翠儿离开之后,夏余音仍旧坐在椅子上,她静静看着这屋子,面无表情。
五姑娘在外间站着,默默打量着夏余音,她如今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连她都看不透她毫无波澜的眼神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余音在屋子里坐了好久,而后起身出了屋子。
五姑娘也跟了出去,陪着夏余音在将军府里慢慢走着。
“五姐姐,当初是萧统雇你来做我镖师的,我如今成了北胡王妃,你若想要离开尽管离开吧。”走了会儿,夏余音扭头对跟在自己身旁的五姑娘说道。
“萧统已经付了我一年的薪银,这一年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五姑娘回道。
听了这话,夏余音没有再说什么,慢慢一步一步走着。
待走到后膳房,看到府里下人正在忙碌午膳,她不觉有些微微愣怔,她竟然不知不觉走到这里了。
呆了呆,夏余音转身离开。
夏余音去了夏准的书房,里面,夏准和白居仁那一盘棋还未分出胜负,见到夏余音,他们停了下来,夏准问夏余音:“你要不要和白兄来一局?”
夏余音摇了摇头,“已经不大记得如何下棋了。”
夏准面色黯了一下,而后指着榻上的空处,“你在一旁看着,大哥教你。”
夏余音坐到榻上,“你们下你们的,我看着就好。”
白居仁看了看夏余音,不知何时起,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了疏离与陌生,夏余音不再是从前那个明媚无忧的女子,她的眼睛里盛着冰,又盛着火,他搞不懂她什么时候会化成冰,又什么时候会变成火,他暗暗责备自己,他觉得是他让夏余音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直到午膳时间,夏准和白居仁的棋仍旧没有分出胜负,于是便将棋盘放在那里,带着夏余音一道儿去用膳了。
夏余音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
“音儿,你可是身子不适?”夏准见夏余音只吃了那么一点东西,不由有些担忧。
白居仁看了看夏余音,正对上夏余音的视线,夏余音笑笑,“我挺好的,不必为我担忧。”
听夏余音这样说,白居仁也笑笑,“你曾经跟我学过一些医术,自己身子的小毛病也不必求人的。”
“白哥哥您教的那些医术,我如今倒记得了,是不是很奇怪?”夏余音笑着,却从她的眼睛丝毫看不出她的内心。
“早晚,过去的事你都会记起来的。”白居仁对夏余音对视了会儿,说道。
“但愿吧。”夏余音的脸上仍是那种毫无温度的笑容。
正吃着,府里去给北胡王送信的家丁回来复命,北胡王已经答应夏余音的请求,让她这段时间住在将军府里。
听到这个答复,夏余音也并没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似乎北胡王的决定在她预料之中。
而夏准和白居仁却有些意外,他们料不到北胡王会这么纵容着夏余音,竟然由着她想住在那儿便在哪儿。
他们也很想知道,如今的萧统,会如何的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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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胡王这一次是存心想让萧统长点记性,所以任纳吉怎么哭闹着求情,他都不打算在年前将萧统放出大牢,他希望萧统能在大牢里反省自己的犯上之罪,若不是念着他往日的功绩,萧统早就有理由被处死一百回了。
北胡王之所以会纳夏余音为妃子,一来是夏余音确是个有趣的又绝色的女子,另一方面,也是挫挫萧统的锐气。
他和萧统之间的关系越发微妙起来了,他们相辅相成,却又互相制约与较量。
但说到底,北胡王并不会和萧统彻底闹僵,这也是他不曾碰过夏余音的原因之一,他虽为帝王,但想到周边诸国的蠢蠢欲动,他知道,萧统这个人,不能摒弃。
再者,万一萧统有什么异动,夏余音和孩子都是顶好的人质。
所以,大年夜,北胡王在与众人豪饮过之后,并没有忘记萧统。他命人备了一桌好菜好酒送到大牢,他要与萧统喝几杯。
萧统在大牢里关了几日,未修边幅,头发和胡子皆有些杂乱,但是见了北胡王,萧统还是起身,微微施了一礼。
“你我之间不必客套。”北胡王走进牢房内,亲自扶起萧统,“咱们喝几杯。”
萧统随着北胡王出了牢房,站在那桌饭菜前,北胡王坐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坐吧,今日我们不论君臣,开怀畅饮。”
萧统想了想,便坐了下来,先为北胡王斟了一杯酒。
“过了初一,本王便要回元京了,这边疆之事,还要多劳烦你了,还有拓谷,他是个可塑之才,你要多提携他。”北胡王端起酒,对萧统说道。
“音儿也跟大王回去吗?”萧统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他只关心夏余音的去向。
“他是本王的妃子,自然要跟本王回去。”北胡王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您明知道她是微臣的妻子。”萧统垂眼看着面前的酒。
“萧统,事到如今,你还是想和本王一争高下吗?”北胡王只想让萧统退一步,所以,萧统如今的态度让他恼火。
“旁的事或许微臣可有退让,但是音儿,她是我的妻子。”萧统仍是没有退让。
北胡王将手中酒杯桌子上重重一顿,“萧统,本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叫初颜,并非是你的妻子夏余音,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是本王的妃子了,若你还觊觎她,便是觊觎王的女人,那可是死罪。”
“大王您又何尝不清楚她真正的身份,她只是失却了旧时的记忆,但即使她不记得往事她也仍然是我的妻子。”萧统面不改色地说道。
“那你便在牢中待着吧,何时你能正视现实,何时再出去吧。”北胡王说完,起身离开牢房。
萧统望着北胡王的背影,在手上用了力,将酒杯捏碎,而后他将狱卒腰间的刀拔了出来,追上北胡王,将刀架在北胡王的脖子上:“大王,萧统得罪了,我只是想和音儿在一起,您将她召来,微臣即刻带着她离开燕城,隐居于世,从此不再打扰您。”
“萧统,你想造反?”北胡王未料到萧统竟有这样大的胆子,“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微臣只想见音儿。”萧统沉声回道。
所有的狱卒都吓的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看着萧统和北胡王。
“去将军府,将颜妃请来。”北胡王并未慌乱,对一个狱卒下令。
那狱卒得了令,急忙撒腿往将军府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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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热闹非凡,是好久未曾有过的欢喜景象。一家老小,还有白居仁,五姑娘都在,大家吃完了年夜饭,聚在一起等着子时的到来。
却不料,狱卒惊慌地跑来传话,北胡王让夏余音去大牢……萧统劫持了北胡王,要求见夏余音。
众人停止谈笑,将视线看向夏余音。
夏余音在座位上坐着,垂着眼睛静默了会儿,而后对翠儿道:“翠儿,准备披风,即刻出发。”
“我陪你一道儿去。”白居仁也起了身。
夏准这才缓过神来,“大哥也陪你去。”
“不必了,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人多了反倒误事。”夏余音直直站着,抬着头,让翠儿帮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
披风围好,夏余音走了出去。
一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着。
“我还是不放心,跟去看看,哪怕等在大牢外也好。”白居仁也拿起一旁的披风,围上。
夏准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理,他也起身,将披风围上,而后让纪如嫣带着一家人好好等着子时到来。
纪如嫣点了点头,看着白居仁和夏准匆匆出了门,不由叹了口气,除夕夜,竟然也不得安生,这纷乱究竟何时是个头呢?
大牢里,萧统和北胡王一直静默着,空气死一般的凝固着。
直到夏余音走了进来,大牢里才有了一丝流动的感觉,萧统和北胡王同时望向夏余音,在大牢内昏黄的油灯光线,夏余音的表情有些不明,她一步步走近,看着萧统,看着他正拿刀胁迫着北胡王。
“音儿,跟我走。”萧统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嘶哑。
“你可知你如今犯的是死罪?”夏余音并未回答萧统的话,而是冷冷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