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上车后,闵天佑的车一直没动,就在原地停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天完全亮了,陈培才下车重新回到KTV,闵天佑独自开车离开。
“还跟吗?”孟然打着哈欠问我。
“跟!”我咬咬牙,说。
这事儿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闵天佑在见到我的晚上,竟然不跟自己喝醉酒的女朋友在一起,而是慌着来这个地方找陈培!难道是,他和陈培之间有什么,让闫雪妮也不知道的事情?看到我忽然出现在成都,要急着跟他说?
而这次,更让我意外的是,闵天佑依然没有回到他家,而是直接把车开去了罗清华上班的那个公司。还把车停在了他们公司,只有高管才能停的停车位上!
我还想要跟着上去,但是孟然劝我说,这样下车的话目标太大,如果被闵天佑知道我们跟踪他。那之后想要再做什么,就会变得更困难了。我想了想,貌似是这个道理,既然他在罗清华公司,那我早晚也能在公司“偶遇”到他!
回孟然家里,睡到中午被罗清华的电话给吵醒。
我迷糊着接起来,他那边说话的声音很虚弱:“雯雯,你下飞机了?”
昨天我告诉罗清华的是晚上的飞机,按照时间算差不多应该是这个时候到,就撒谎说:“嗯,刚到。”
“那你直接去外婆家吧,机场就有去那边的班车。爸爸这段时间都在外地出差,没办法赶回来,你先去外婆家里陪你妈妈呆几天,我回来后再来接你吧。”
在墨尔本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其实越到后面遇到事儿的时候,就越是想要听罗清华叨叨下我。可到从上次我跟陈乐打电话,陈乐说他手机没带开始,他就总是躲着不接我电话,在明知道我要回来的情况下还安排出差!
顿时我就急了:“昨天我给陈乐打电话,她不是说你在开会么?我跟着就给你发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就出差了?”
“嗯,昨天开完会就走了,没来得及看手机,一直忙到现在才看到你回来了。”
我始终觉得罗清华说话不对劲,前言不搭后语的。就觉得这事儿有猫腻,在电话里答应着行,我自己坐车去外婆那里,事实上我挂了他的电话,就直接出门打了个去他公司,想要来个突然袭击看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出差。
我着急忙慌的赶过去公司,前台把我给拦了下来,说:“对不起,请问你找哪位?”
懵了下,那么多年我来罗清华的公司,什么时候被人给拦下过?即便是前台是新来的,都会知道我是罗清华的女儿,因为他总是把我的照片放在他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逢人就骄傲的跟人介绍说:“我女儿,漂亮吧?”
“我找罗清华!”我瞪着前台,说:“你新来的吧?”
前台没搭理我,继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我见他还用得着预约?”我上前就趴在台子上,说:“美女,要不你往他办公室打个电话,就说我是罗雯雯,来公司找他了,你看他敢不敢问我要预约?”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我没办法帮你通知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有预约的话,你就能通知他见我?”
“如果你有预约,我可以帮你确认下他在不在,如果在,你才可以见他。”
这个前台的话倒是说得挺顺溜的,不直接回答我罗清华在也不说不在。跟她纠缠了好大一会儿,好话歹话都说完了她还是不让我进去,我忽然灵机一动,说:“那我找闵天佑吧!”
“对不起,也需要预约的。”
我不服的说:“闵天佑在你们公司是个什么东西?还得要预约?”
前台不吭声了,继续忙着她的事。
看这样,我是怎么问也问不到我想要的回答了,干脆站在玻璃门外面就朝着里面大声喊:“闵天佑,罗清华,你们有没有在里面,在里面就赶紧出来,再不出来我敲你们门了啊!”
“闵总在开会,你不能这样子喊的,要是我放你进去了或者让你再喊下去,我就会丢工作啊!要不,你在这等会吧?等下班时间闵总出来,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前台连忙上前拉住我,跟我说了另外个办法。
“你刚才叫闵天佑什么?”
“闵总!”
“他什么总?”
“我们新项目的负责人。对不起啊,我不能跟你说太多了,你要么在这儿等,要么我就只能叫保安了。”
前台挺可爱一美女,被我左右绕了绕,还是跟我说了闵天佑现在在公司的职位,项目负责人!
项目负责人……
我重复的念叨着这几个字,忽然想起那次我来罗清华公司的时候,给我吃了零食的姐姐,电脑上正在打印一份合同。而那份合同公司的名字,跟闵天佑递给我的名片上,一模一样,再加上孟然说闵天佑家里是开制药公司的。
卧槽!
我怎么有种,从认识闵天佑开始,就好像是一个圈套?
如果这一切都是圈套,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闵天佑从一开始认识我,就是为了他所谓的项目!把我送去墨尔本,就是为了讨好罗清华,当我达成罗清华的心愿去了墨尔本之后,他们的合作,就成功了!
对,现在唯一能解释得过去的,也就这么个理由了。
可是他罗清华,为什么要躲着我?
现在闵天佑在公司,我即便等到他出来,估计也是问不出来罗清华到底有没有出差的事儿。思来想去,觉得我不能再继续等了,得去到罗清华的学校,才能想办法打听出来!
毕竟他那些学生,最清楚他最近有没有来上课的吧?
我在罗清华的学校蹲了一下午,问了各个年级上他课的同学,得到的答案更是让我惊讶。他们都说从这学期开学,就再没有见到罗清华来学校,该他上的课也是其他教授在上,听说是女儿去留学,他跟着陪读去了。
我去留学,他陪读?
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啊!
接着我又去了罗清华的办公室,看到门关得死死的,门把手上的灰尘都有了,印证了那些同学都没有说假话。可是已经到了下午,基本我认识的他那些同事都下了班,晃荡了一圈,也没再找个能问的人。
给孟然打了个电话,问他帮我找到闵天佑的资料没。孟然说他刚从他妈妈的公司出来,问我在哪儿,他来接我。
接上我,我就着急的翻看着那些资料。
达安集团就是闵天佑家里的公司,之前五年达安集团推出的新药物,销售不理想,所以长期处于保本经营的状态。
去年闵天佑正式入职公司,在基层的业务部工作,今年八月份开始,正式成为达安集团副总经理,委派到研发公司,负责代号为“OIU”项目。现目前项目运行顺利,预计会在明年投入小范围临床试验,三年后正式问世。
“OIU”项目研发的,是国内最新型的抗癌药物,如果一旦顺利上市,多种癌症都可以用它进行治疗。效果明显的情况下,达安集团就会凭借这一个项目,成为国内顶尖的制药公司。
这和我上次在罗清华公司,看到那个给我零食的姐姐,起草的协议就完全搭上了。也和在我认为闵天佑还是个保安的时候,就能在罗清华公司偶遇到他,对上了。
也印证了我的猜测,闵天佑接触我,就是为了家里的公司,就是为了罗清华!
利益,都他妈的是利益!
我把资料蒙住我的脸,好半天才晃过身来,说:“孟然,你妈妈是开什么公司的?”
“做胶囊药外面的那个壳,所以才会跟制药公司都有接触,据说这次达安集团的新产品,也可能会让我妈妈按照他们的要求做样品。这些资料,都是我妈妈的助理口述给我的,应该不会错。”
“如果你妈妈的公司就要倒闭了,让你去做点事情能够挽回,你愿意吗?”
“那得要看是什么事了,违法乱纪的事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做!”
“如果是,让你接近一个女孩儿,为了拿下她的家人,让她父母跟你妈妈合作,你愿意吗?”
“要是我们都相互喜欢,那当然不错啊。”
孟然跟着我的话说到这儿,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说:“对了,你说你爸爸是教授,该不会这个项目的基础研发,是你爸爸做的吧?那闵天佑……”
“是不是我爸做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爸公司的,他是技术研发总监!”
“可这样的话,他没有理由现在这样子对你啊?他就不担心,再得罪了你爸啊?”
“过河拆桥你懂么?白纸黑字的合同签了,他还管那些事儿做什么?”
太可怕了,我只觉得闵天佑太可怕了!
我依然记得那天晚上躺在草地上,我们相互对望的时候,他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我戏谑他的时候他害羞的表情。还记得他无数个晚上撬门来我家里,陪我度过罗清华软禁我的日子。
那时候,我大咧咧的觉得,喜欢就应该承认。而即便是我先告诉的他我喜欢他,我想他一定会在更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因为索亚说过,他对我的态度,和对索亚的态度完全不同。
为什么不同?
呵呵,还不是因为索亚,没有一个当研发总监的爹!
不管是我罗雯雯还是索亚,又或者是满脸斑点丑陋无比的女人,只要能让闵天佑手上的项目合作成功,只要可能让他家里的公司扭亏为盈,他或者都会像对我那样,对其他人吧?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孟然问我。
怎么办!
忽然遇到这么大个事儿,我哪能一时间想出来,该要怎么办啊!
我再顾不上关心闵天佑和闫雪妮那档子破事,叮嘱孟然说让他晚上帮我看着点儿就行,然后回到他家里拿上我所有的行李,回了我自己的家。我得先要找到罗清华,我把这些东西摆在他面前,我得要个他的解释!
家里空荡荡的,地上桌上沙发上,布满了灰尘,再没有了以往半点家的气息。
我蜷缩在沙发上,试探着再给罗清华打了个电话,他还是没接。
过几分钟后回了个消息,说他在忙,有事儿等出差回来再说。他这样的态度让我再也坐不出了,忙忙忙,成天都在为了闵天佑家里忙,他难道不知道,闵天佑差点把我给卖了吗?
我很强烈的知觉告诉我,罗清华并没有离开成都。我甚至脑洞大开的想,他是不是忙着手上的项目,不能跟外界沟通?但是只要陈乐在成都,我就不相信,我还没有办法见到罗清华!
可我实在太困太累了,就那么蜷在沙发上,就一觉给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窗帘没拉,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把我晒得全身都暖暖的。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又看到周围全是灰尘,那种失落和难受,完全不知道该要跟谁说。如果这个时候我妈妈在,能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抄手,那该多好?
可往日的温馨早就没了,冰箱里甚至都发了霉,我收拾好自己在楼下随便凑合吃了点东西,急着就先去了陈乐上班的那家医院。我在楼下大厅的专家墙上,看到了陈乐的名字,她在肿瘤科。
跟着去到肿瘤科的医生办公室想要找她,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回头出来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就听到对面两个护士从病房出来,聊着往护士台走去。
你说,罗教授这情况现在还保守治疗,是不是太那个了啊?”
“人陈医生都觉得没问题,咱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可是按照所有指标,他现在这情况手术再化疗,不是最好的吗?”
“没办法啊,人家有选择的权利。”
“我就是看他一天天太难受,既然自己又是教授老婆又是医生,不是应该选个更合适的方式嘛!”
听着她们说的话,我完全不知道该要怎么迈步子了,他们刚才说的罗教授陈医生什么的,怎么也不可能说的是罗清华和陈乐嘛?癌症……这怎么可能,跟罗清华挂上钩!
我真希望这只是巧合,真的!
我疯了似的,挨个病房推开门去看。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VIP房,看到戴着帽子的罗清华,半躺在病床上不停咳嗽。我双眼朦胧的站在门口,看着陈乐拍着罗清华的背部,一点儿也不嫌脏的,帮他接着污秽物。
他已经严重到了,咳血的程度……
即便我当初再恨罗清华和陈乐出轨,我也出口不逊的跟他对骂,但是真的听到说他是癌症的时候,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而他生病这事儿,就跟他离婚和陈乐在一起一样,始终对我守口如瓶。
我走到陈乐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痰盂,什么话都没说。
陈乐看到是我,惊愕的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松手。而躺着的罗清华,更是没有办法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咳得那么撕心裂肺,像是嗓子眼儿里卡了东西,随时可能一口气上不来……
整整过去了半个小时,罗清华才终于虚弱得吐出了大摊血,抬起头来看到了我。
“雯……”他已经不怎么说得出来话了,只喊出来这么一个字,就红了眼眶,朝我挥挥手示意让我出去。
我扑在他身上喊了声:“爸!”
他依然还是挥手,不愿意让我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不管我在来找陈乐之前,脑补了多少种可能,可我从没想过罗清华对我所有的隐瞒,是因为他得了癌症。这一刻我所以对他的不解和恨意,全部都消失,只剩下满心的愧疚。
我噗通一声跪在了他的病床前,拉着他的手说:“爸,爸,你这是怎么了啊?我走之前,你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是不是感冒了,是不是嗓子不舒服,是不是住错了病房?”
我爸捂着嘴挥着手,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在我面前哭过,这么一哭,我更是止不住的跟他认错:“爸,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是我把你给气成这样子的对不对?爸爸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我的鼻涕眼泪混作一团,流进了我的嘴里,我抓住罗清华的手不停往我的脸上扇着,说:“爸爸,你打我吧,打完我心里的气就出了,心里的气出了你的病就能好对不对?爸,我真的错了,这次我真的错了,你别吓我了行不行?”
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我觉得罗清华的现状,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的。去到墨尔本之前,如果不是我那么不听他的话,还有跟他做对,我想他的病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而自己更是粗心得,明明无数次的发现了异常,却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
我明明听索亚说,罗清华在知道我被关进派出所后,当场就晕倒了过去。我在出来的第一时间,竟然还想着继续离家出走,继续气他。我知道的他晕倒有那么一次,我不知道的呢?还有多少次?
那天半夜我妈妈在花园里哭得那么伤心,我竟然就真的相信了她舅舅生了病,还转身回到家里就像是自己得到了解放似的。是不是那时候,他的情况就已经严重到需要住院了?
还有过年回来的那几天,我妈妈莫名其妙的消失好几天,跟我说是新交了男朋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她是来意愿照顾罗清华的?妈妈那时候绝望的自杀,不是因为我说了伤害她的话吧?而是他觉得我爸已经这样了,我还要作得那么过份,想要把实情告诉我又不能,被折磨得不如一死了之了吧?
他非得让我上学,非得让我去墨尔本。是怕以后他走了之后,我没有本事也没有人照顾我,我在社会上的日子过得会很艰难吧?所以他即便重病住院要花费很多的钱,也愿意拿出一部分钱来送我走,而我,还觉得他这么多年没攒下来钱。
现在想想,自己真他妈的混蛋得够可以啊!
我用我爸的手扇在自己的脸上,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就觉得心里堵着东西,只有这样子才能它给发泄出来,才能让我爸原谅我做过的错事,让能让他快点好起来。
陈乐在身后拉我拽我,可我就是不从地上起来,最后她吼了我一声:“你爸爸还好好的活着还没死呢,你这是哭着给谁看的?你要想让你爸好过点儿,就赶紧跟我出来!”
这话终于把我给拉了回来,我连忙放下我爸的手跟着陈乐出去,追在她后面说:“陈乐阿姨我错了,我不在病房里吵了,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问问你,我要该怎么做我爸才能好起来啊!”
陈乐不搭理我,在门外遇到个护士,叮嘱她进去看着我爸,然后带着我去了她的办公室。
关上门,陈乐把我爸爸的病例递给我,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说:“你爸爸一直不让我们所有人告诉你,我们也憋得很辛苦。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这个就好好看看吧!”
“嗯。”我哭着乖乖的站在陈乐的面前,再不敢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的跋扈。
手发抖得接过病例,上面的每一段病情秒速,都像是在挖我的心……
高一那年,查处肺上有局部阴影。
高二那年,经过治疗有缓解。
高三那年,病情恶化。
去墨尔本之前,病情加剧恶化。
现在,已到肺癌三期。
专家会诊的建议,是手术后再进行放射性治疗,但我爸坚持选择保守治疗,并在诊断书上签字认可。
我看着病例半天说不出来话,好长时间之后才问陈乐:“为什么他要放弃手术?”
“因为,他要用自己做实验。”
“OIU项目研发出来的药物,可能会治愈他的病?”
“现在不确定,等明年药物上市后,他将会是第一批临床试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