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七月十八孟瓷和霍俞成的第一个孩子降生了,名叫孟琛,小孟琛一岁时裴池出狱,那天孟瓷,霍俞成,沈玉瑶三人一起在监狱大门外等他。
当裴池一步步从那扇门里走出来,每个人都感觉他变了,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点以前的样子了,时间磨平了他锋锐张扬的棱角,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的同时又多了一些不该有的沧桑和漠然感。
“欢迎回家。”孟瓷握拳轻轻砸在他的胸口,眼中有一点晶莹,她握住被霍俞成抱着的孟琛小手,说道,“这是我儿子,孟琛,阿琛,这是叔叔,妈妈很好的朋友。”
小孟琛自然是不能领会,抿着粉嫩的小嘴巴一双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看着陌生的叔叔,裴池伸手想逗逗他,他害羞的抱住霍俞成的脖子往他怀里钻,发出咯咯的笑声,还表示快乐的直踢小脚,险些没把鞋子踢掉。
“真可爱,没想到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瑶瑶,你结婚了吗?”裴池感慨的看向身边基本没什么变化的沈玉瑶,微笑着问道。
“我没结婚。”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颈脖,沈玉瑶道,“我开了家酒吧,花的钱也是你的,所以是你的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就留下来继续帮你打理。”
裴池并没有多想,只是有些拿她无可奈何,“何必这样,那是你一手管理起来的店,我又从没出过一份力,而且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和我也没关系,你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沈玉瑶看向孟瓷,不易察觉的有些失望神色掠过,她摇摇头但笑不语。
孟瓷一笑,打破冷场,道,“先跟我们回去好好洗个澡吃饭,一会我们去看白佳琪。”
裴池神色瞬间淡了淡,颔首点头,“好。”
裴家原本的几处房产都被政府全部没收拍卖了,沈玉瑶这两年里酒吧生意做的也不错,又找孟瓷借了点钱买了套一居室的房,特意给裴池准备的,生活用品,家具,衣服一应俱全,就等着他回来住。
好好洗了把澡吃过东西,他们开车去花店买了花,然后才去墓园,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可墓碑上镶嵌的那张照片依然如新,白佳琪微笑着面对着每一个从碑前走过的人,自信的,美丽的,青春的,永不枯萎。
裴池将花束放下蹲在碑前,看着照片里熟悉的笑容轻声道,“抱歉我来晚了,一个人在这里不好受吧,谁让你走得那么快,再等一等吧,几十年也很快的。”
孟瓷从霍俞成手里接过小孟琛,将他放在地上蹲下身手托在孟琛的下腋,道,“阿琛,看,这个漂亮阿姨是你的干妈,原本啊,你未来的媳妇呢是她的女儿,比你大了一岁不到,可是你干妈太坏了,她把你的小媳妇给藏起来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是你的干妈,以后妈妈会经常带你来这里看干妈,说不定……会遇到你干爸爸呢。”
裴池帮着一起扶住挥着两只小胳膊往前冲的孟琛,问道,“梁译喆去哪里了?”
“不知道,去过白佳琪的葬礼,后来就再没看到过他。”孟瓷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我这么可爱的儿子他都不来看,可真是他的损失。”
霍俞成重新接手抱起孟琛,一只手拉起孟瓷,道,“好了,今天是裴池回来的日子,别哭哭啼啼的了,我相信译喆会回来的。”
“我也相信。”裴池回头看向照片里的艳丽的女人,说话声毋庸置疑。
沈玉瑶放下自己带来的花说道,“只要梁译喆还爱着琪琪,他就一定还会回来,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心永远都在琪琪的身边。”
孟瓷笑着点头擦掉眼泪,回头对着墓碑道,“下次我再来看你。”
几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墓碑上女人张扬肆意的微笑一成不变,天空慢慢暗沉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如柳絮一般绵绵无尽,一滴滴打在墓碑上洗刷着,就像碑上照片中女人的眼泪,目送他们离去。
2015年三月初的一天晚上,孟瓷刚哄完孟琛睡着,走进卧室时巴豆也跟了进来,现在的巴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好动了,经常会趴在一个地方半天不挪一下的,看见孟瓷上床它跟着也跃了上去,蜷缩起尾巴就蹲坐在孟瓷的床头边。
霍俞成看着奇怪,一边替孟瓷掖被角边问道,“巴豆怎么了?已经很久没有到床上来睡了。”
孟瓷笑着用额头蹭了蹭巴豆厚实的皮毛,道,“不知道,让它睡吧,有暖气也冻不着它,它要是冷了也会自己往被子里钻的,你小心点,别不知道晚上一脚把它踹了下去。”
霍俞成失笑伸手过来挠了挠巴豆的下巴,巴豆闭着眼享受了一会伸出舌头亲密的舔霍俞成的手心,又用脸在他手上蹭了蹭,十分温顺。
“今晚上还真是怪了,好了,看你这么乖那你就睡床上吧,不过不许挤到中间来,可别说爸爸不疼你。”拉上被子关灯,霍俞成将孟瓷圈进怀里用手捏了捏,下巴放在她的颈脖吐着气道,“老婆,你好像胖了,都有赘肉了。”
“滚。”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霍俞成的胸膛,黑暗中孟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捏我胸还嫌肉多?我看你屁股上是想炖排骨了。”
两个人贫了几句嘴,然后就睡了,卧室里安安静静,只有起伏不一的均匀呼吸声。
巴豆依然蹲坐在床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一双圆圆的眼睛始终看着孟瓷,如果不是太黑了,如果孟瓷还没睡,她一定能看见巴豆眼里闪动的水光。
就这么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凌晨三点时巴豆轻轻跳下了床,用爪子压下门把手一步步沉重的钻出了卧室,回到客厅自己的小窝里钻了进去,它躺下闭上眼,而这一闭就再没睁开过。
2016初秋。
沈玉瑶和裴池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着,可是两个人之间却又多了一份旁人不及的亲密,酒吧里的员工也一直拿沈玉瑶当老板娘看,只是这两人谁都没在提过感情上的事,一个不敢奢望,一个闭口不谈的等。
这一等就是两年的时间,纸窗户在初夏的那个夜晚才被豁然捅破。
关店门时已经是深夜两点半了,为了安全起见裴池买了辆二手奇瑞,每天会先送沈玉瑶回家,顺便也会在她家吃个简单的夜宵在回家。
沈玉瑶照常下了两碗面加荷包蛋,两人面对面坐着,裴池今天吃的很快,沈玉瑶才吃一半他就已经放下筷子了。
看着对面斯斯文文小口吃面声音都没一点儿的她,裴池酝酿着开了口,“瑶瑶,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以前是喜欢你,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找个人好好过吧,酒吧就当做是我送的新婚礼物,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咱们别再这样耗着了。”
沈玉瑶停下动作抬起头,慢慢放下筷子道,“裴池,你以前拥有那么多,可我要过你什么吗?”
裴池淡淡一笑,用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温柔的说道,“你不想要,但我也要有能给得起的资格,我现在一个人很好,太多的负担我也没那能力承担,这点我自己很清楚。”
“不,我要的,你有,只要你给我,其他的我们可以自己努力,并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坐享其成,我就是个爱操劳的,所以我喜欢稳定,一步一步慢慢走,日子总会慢慢变好的。”柔软的手握住他干燥的大手,沈玉瑶慢慢绽开一抹笑容,“你喜欢的,不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吗?”
裴池目光倏地一闪,眼眶有些发热,摸上沈玉瑶的面颊,疼惜中带着振动,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话,‘你真是,傻瓜’。
沈玉瑶一笑,覆盖住他的手背,道,“裴池,我都这么大了,你再不娶我等三十岁还有谁会要我,我爸妈那边我也拖不住了。”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闭上眼,眉目安宁,笑容清浅。
“你真的愿意嫁给一无所有的我?”裴池颤抖着问出来,他期望着,也害怕着。
沈玉瑶直起身定定望着他,翕动嘴唇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娶吗?”
几番挣扎,裴池手握成拳,爱她,还是舍不得就这样放她走,看她嫁人,可是他能做到不让她失望,给她幸福吗?裴池根本没有把握,想说愿意,却又害怕胆怯着。
久没听到回答,沈玉瑶眼里的期盼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慢慢松开裴池的手,起身想回卧室,裴池却一用力拉住她,从对面走过来紧紧把她抱住,在她耳边说,“我想,试一试,不,我一定会为了你好好努力,给你别人都有的。”
泪潸然而下,沈玉瑶点着头哽咽道,“我相信你能做到。”
五十多平米的租房里虽然拥挤,却被沈玉瑶收拾的井井有条,整洁温馨,两个人紧紧拥抱着,一种宁静的温暖将这狭窄的空间一点点填满。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有不同,而总有一些人哪怕吃尽苦头,也总是相信未来会因为他们共同的努力而越来越好,只要那个人在,那么他们就甘之如饴,沈玉瑶的爱情观就是这样。
抽出空两人一起回了沈玉瑶老家的小镇,为了事情顺利沈玉瑶隐瞒了裴池爸爸服刑的事,含糊其辞的就带过了。
因着酒吧也算是有固定收入来源,每个月也有几万块的收入,所以沈家夫妇倒也算满意这个女婿,最主要还是沈玉瑶年龄大了,想找好的也太难了,所以俩老就乐呵呵答应了婚事。
为了避免不要的麻烦沈玉瑶硬让裴池说酒吧是他一个人的,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而就在婚礼前的两个星期,一张旧报纸不知道被谁无声无息放在了沈家门口,俩老看完后险些没气的晕厥,招呼也没打立刻坐长途车赶到A市直接把沈玉瑶带回了老家。
裴池家世曝光,就连坐过牢的事都被捅了出来,俩老坚决反对这场婚事,彩礼钱全退了,还放言如果裴池要赔偿他们借钱也愿意给,只求退婚,希望裴池别害他们的女儿。
为了这件事从没和父母顶过一句嘴的沈玉瑶第一次忤逆父母,随婶婶姑妈怎么劝也不听,俩老打过骂过把她关在家里,而裴池就跪在门外不肯走,这件事闹了有半个月,连霍俞成和孟瓷也赶来帮着一起劝,却也被轰出了沈家,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最后还是沈玉瑶的姥姥看不过去了,趁着女儿女婿不在家用钥匙开了沈玉瑶的卧室门,并且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她有多远就走多远,沈玉瑶也是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可是这一次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也没拿钱,简单用包装了几件衣服毅然离开了家。
走出院子门她就看见还笔挺跪在门口的裴池,沈玉瑶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说,“起来,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因为每天都在这里跪着膝盖早就磨破了,弯一下膝盖都很疼,裴池艰难站起来诧异的看着沈玉瑶,“你怎么出来的?你爸妈不是不在家吗?”
沈玉瑶来不及解释,只催促道,“我们先离开这里,一会车上我在跟你解释。”说着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你是不是不打算再回来了?”裴池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反拉住要走的她拧眉问道,“你这是……打算跟我私奔?”
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下去,眼前有雾气升腾模糊了双眼,沈玉瑶抹一把眼泪咬唇说道,“是,我要跟你走,我爸妈,我爸妈他们不会同意我和你在一起的,你带我走,等以后他们气消了,我们再回来,好吗?”
裴池的眼睛也开始慢慢泛红了,他抬手拭去沈玉瑶的眼泪,动了动嘴唇吐出艰难的话语,“瑶瑶,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以后不开心的样子,也不想你埋怨我,那样不好,如果一定要这样,那我们……还是就这么样吧。”
“你说什么?”泪眼朦胧的怔怔看着裴池,沈玉瑶有些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裴池不说话,他知道沈玉瑶听懂了,也不想把那样的话再说第二遍,说一遍已经是千难万难,心如凌迟了。
“你……再说一遍!”打开裴池的手,沈玉瑶的泪瞬间止住,她红着一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一刻心仿佛被人撕裂丢在寒风中一般,她摇头,情不自禁又后退一步,“说!”
“回去吧。”缓缓放下手,忍着喉头颤抖裴池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带你走的。”
“你难道忘了你说过的话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裴池!”心痛如刀割,沈玉瑶万没想到裴池的坚持也不过如此,难道是她看错人了吗?!
“你就当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吧,我愿意在这里跪着直到他们答应我们,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就这样带你离开,如果你父母真的不能同意我们在一起,事情最后只能这样收场,我的选择依然不会变,你回去吧,我也……走了。”
迈开沉重的步子转过身,那一刹那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裴池的眼中流了出来,很快又被秋风吹干在脸上,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每一次抬腿膝盖都传来剧烈的疼痛,然而却及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的痛楚。
“裴池!你是个懦夫!你还是不懂我想要什么!我会好好生活!会过得很好!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夹着哭腔的声音在身后喊着,忍了又忍才没回头去看,裴池的背影渐行渐远,而倔强站在院门外的女人依然一动不动,哭泣声一直没有从裴池的脑海中退散。
“只要你过得好,我就不会后悔。”
一个月后沈玉瑶在舅舅的介绍下和一个公务员结了婚,婚礼当天孟瓷带来一份礼物,她交给沈玉瑶说,“祝你……新婚快乐,一定要幸福。”她笑着,只是眼中满是心疼,却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沈玉瑶怔了怔,抬起手轻轻放在礼盒上,一点点拉开丝带打开盒子,一座精致小巧,结构简单的房子模型呈现眼前,那一刹那她如死水一般的心仿佛又在抽痛着。
伸手轻轻抚上模型她没有看孟瓷,问道,“他不来吗?不来看看吗?”
孟瓷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他说,他不会在回A市了。”
“嗯,知道了。”
轻飘飘四个字,沈玉瑶小心翼翼捧起模型自言自语道,“房子很好看,可以住三口人呢,我去把它找个地方放好,这个很容易弄坏的。”边说着转身去找地方放模型。
孟瓷和霍俞成对视一眼,心中很是苦涩,说道,“我还是不能放过周进,他彻底毁了沈玉瑶和裴池,到现在竟然也不放过他们。”
“知道了。”霍俞成拍了拍她的背,即使他不是个喜欢管别人闲事的人,可这次周进做的也实在太过了,何必把人逼到这种绝境。
周氏这半年里生意处处受到打压,合作项目也是谈一个崩一个,检察院似乎也盯上了他,周德文觉得做什么都不顺利。
而所持股份仅在周家之下,有心竞争董事长一职的赵股东不知道后面忽然有什么人撑腰,顺利收购了几支散股和中小股,等周家发现时赵股东手中持有的股份已经超过了周家的股份,他要求重新召开股东大会选举新董事。
为了这件事周家简直焦头烂额,新董事选举顺利结束后的一个星期,周德文忽然被检察院的人带走接受审查,没了周德文周家的势力在公司很快瓦解,同时还处处受到赵董的限制,周家的衰败是所有人措手不及的。
再后来,孟瓷偶遇一位裴池旧友,他告诉孟瓷前几个月他和老婆去泰国玩遇到了裴池,说他在泰国混的很好,靠赌石一夜暴富,生活风生水起,夜夜流连高级会所和夜总会,比以前所做的出格事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又变回了以前的裴少。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是惊奇和玩味,可更多的却是不屑和轻蔑,道,“他这样其实也挺好,反正家里也没人了,只不过赌石风险大,像这种暴发户多了去了,可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孟总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也是好心,你多劝着点,裴家可就他一根独苗了,别把自己也折腾没了。”
“谢谢,我知道。”孟瓷不咸不淡的说着,抬腕看时间说道,“刘先生,那你们继续玩,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好好,孟总下回见啊。”刘先生笑着摆摆手,挽着身边气质漂亮的女人一起走进一家奢侈品店。
“他又变成了以前的裴少了吗?不,他再也不是我认识的裴少了。”
走进花店孟瓷买了一束满天星,时间过得真快,现在孟琛都已经上幼儿园了,而今天又是一个年头里白佳琪的忌日,梁译喆,你还归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