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儿上，我们居然同步了。
心绪有些恍然，让我意外的是，视频还没有结束。
乔宝灵几次想抬头，都被他压了下去，而周围人想上前帮忙，也被他制止了。
“宝灵，睡吧，等睡醒了就能见到妈妈了！”
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灌入我的耳膜里。
尽管摄像机里的声音十分嘈杂，尽管他的语很柔很轻，可我还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的音频。
那个时候，他应该很痛吧，鲜血已经浸透了整个衬衣的后背，还不断往外涌，就像没有关好的水龙头。
宝灵很乖，竟然就真的不再挣扎，安安静静地趴着。
他很艰难地转过身，终于面向镜头。
整张脸寡淡无光，几乎可以说是面如死灰。
额头上的汗就像下雨一样不停歇地滚落，似乎怕沾染到宝灵，还有意用手挡住她的头发。
所有人都没敢动，因为顾言城一直轻轻朝他们摇头，目光深沉而坚定。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执念让他坚持于此，紧张地等上几分钟之后，我才终于醒悟。
乔宝灵睡着了，他忽的松口气，然后示意其他人将她抱走。
原来，他真的只是在等待宝灵睡觉，宁愿承受如此大的痛苦。
之后，他几乎是颤抖着拿出手机，而后拨打了电话，等了很久，似乎没人接，然后又换打了号码。
然后，便和我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
当顾言城轰然倒地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也跟随他一起坍塌，碎成一片一片，扎在柔软的胸膛。
视频到这里便暂停，我突然想起什么，慌忙翻开随身的挎包。
拨开手机一看，果然有他的未接电话，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调成了静音，我居然没发现。
我不敢想像，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等待这将近十五秒的时间，只是后悔，如果能接到这个电话，那他会不会早些能被送到医院。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不知所措。
“戚渺渺！”顾宇梦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语气放得很轻。
我略显茫然地看着他，他正捏住手机的通话口，表情肃穆。
“爷爷说已经派人过来，他们要把顾言城接走！”
接走？我无比震惊，顾言城才刚做完手术，连挪动下都不可能。
“我说不过他，你来吧！”顾宇梦的眉宇间有丝无奈。
他夺走我的手机，把他的塞进我手里。
“爷爷他不知道丫头的事！顾言城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忽的，顾宇梦凑到我耳边，压低声线说了这么一句。
我微愣，而他趁着这个空档，顺势抓住我的手，把手机贴紧我的耳廓。
“阿城现在怎么样了？说话！”
顾老爷子的霸气，一如从前，时光的流逝似乎并没有染指他的生命值。
我当然不可能让他带顾言城走，所以也没有害怕。
“是我，戚渺渺！”
听筒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会在？”听得出来他很不高兴。
“爷爷，顾言城伤得很重，不能随便移动……”
“哼，他是顾家的种！要死也得回到江城来死！”顾山很冷酷地打断我的话。
原来顾山跟我们的想法一样，已经认定顾言城的生命已无可挽回。
可即便如此，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都必须守住他。
我怕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机会了。
同时，我也反应过来，他本来就是古旧思想很严重的人，要用常理说服他，根本不可能，除非……
“把电话给顾宇梦，你没资格跟我谈阿城的事！”
“爷爷，我是阿城的合法妻子，是他直系亲属，当然有权利做决定！”
这一刻关系着顾言城的生死，我不能做丝毫让步。
“你还有脸提……刚结婚不久就消失，阿城整个人都快废了！真没想到，我居然也会看走眼！戚渺渺，我不想再看到你！阿城也不用你管！”顾山的情绪激动起来，听他说话明显开始喘。
我无比震惊，因为这话是从顾山嘴里说出来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顾言城……整个人都快废了？因为我？
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孩子，他只是会动怒，继而发疯的寻找，怎么可能会像快废的人……难道说……真是为了我？
像是被烧红的铁板狠狠压住心脏一样，疼得身上每一个细胞开始颤栗。
我不能再深想下去，因为战斗并没有结束。
低头看看乔宝灵，我一咬牙，将她揽进怀里，捂住她的耳朵。
“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必须得管！”抱着必死的决定，我很肯定地说出来。
顾宇梦明显愣住了，光洁的脸色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诧异。
“孩子？什么孩子？”顾山语气微颤。
“现在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顾言城的！”我的语速很快。
“什么时候？这怎么可能？阿城的行踪公司都有记录，你们根本……”
“他的行踪你可以掌握，可我的去向，你总不知道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和顾言城不止一次偷偷在酒店里约会……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现在带顾言城走，回头我就把孩子做了！你二孙子也在这儿，刚好我也可以让人把他阉了，你们顾家就等着绝后吧！”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畅快淋漓地发过狠了，我有些恍惚，似乎每一次的谎言和威胁，都是为了顾言城。
顾山依旧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
这是一场博弈，我只能拼命扛住，绝对不能输……
“我还能相信你？”隔了半晌，老爷子终于发声，语气却软了许多。
我暗松口气，态度依然强硬：“信不信由你！你要赌的话，我乐意奉陪！”
“哼！”他突然挂断电话。
我能够确定，他这是妥协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这才发觉手心全都是汗。
“没事了！”我把手机递给顾宇梦。
顾宇梦没有接手，只是看我的目光有些呆。
“戚渺渺，你真的很像……”
简逸达突然轻咳几声，顾宇梦似乎惊一跳，然后闭了嘴。
很像？很像谁？还是很像什么？
正想深问，顾宇梦忽的一转身，边走边摆摆手。
“行了，你们先在这儿守着吧，我回去了！”
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再看简逸达，眼神闪烁。
我很识相，于是没有再逼问他。
别人不想说，我就不问，这是我一贯的作风。
“渺渺，真的不打算去看看顾少吗？”简逸达轻声问。
我很肯定地摇摇头，我怕我看到顾言城时会彻底奔溃痛哭，宝灵还在我身边，我不能吓着她，容我再积累些信心，再多些心理准备……
“医院的警力暂时还不会撤，你们待在这儿很安全！”说着，简逸四下环顾，“这几天最好都住在医院……我去安排一下！”
我点点头，然后目送他离开。
宝灵依旧很安静地埋在我腿间，正如她趴在顾言城肩上一样。
心突然一疼，我赶紧调整呼吸，慢慢过渡，等到情绪暂时稳定，这才拉着宝灵去找陆萧凡。
陆萧凡不在病房，护士正在有序地换床单。
“这床的病人呢？”我赶紧询问。
“已经办理出院了！”小护士很好心地回答。
出院？我愣住了。
“他是一个人走的？”
“是家属来接的，应该是他父母吧！他妈跟他长得挺像的！”小护士嘴也快。
“……他是自愿离开这儿的吗？”
听到我的问话，小护士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当然啰，手续办得也很顺利……有问题吗？”
我微愣，用力摇摇头。
我只是没想到，刚才还乞求我不要离开的陆萧凡，竟然如此顺从地就跟他爸妈离开，这种反应太过强烈，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哦，对了，他走之前还留了个箱子，说是要交给一位叫戚渺渺的女士，就是你吧！”说完，小护士从衣柜里扛出一个箱子。
是乔宝灵的行李箱。
我默默接过箱子，向她道了声谢，然后拉着乔宝灵转身离开。
自私点儿来说，他的暂时离开是对我的解脱，因为我实在无心顾及到他的情绪，可他这么一言不发就走，这三年来还是头一回。
想想刚才自己对他的确不够好，可能是让他伤心了吧！
我叹口气，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给陆萧凡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接，我试着拨了好几次，依旧是这样，只好放弃。
“妈妈，我们去哪儿呢？”乔宝灵抬头望着我，清澈的眼睛不染一丝灰蒙。
她的询问让我很茫然，我担心的，并不是这几天的住宿，而是未来。
未来，在这个没有顾言城的世界里。
我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和戚芸一样，远离，只是因为对未来感到绝望，很坦承地说，其实还是很在意他这个人。
正因为在意，所以才无法面对，所以才逃得远远的，可一切的前提是，他还活着……
是啊，他必须得活着，否则我处心积虑搞出的这些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胸口如被灌入大量冷风，嗖嗖地凉，我无力再向前，只好背靠着墙作为支撑。
“姐！”这个时候，偏偏小峰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