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裁撤
桃笺2020-07-09 13:513,336

  如萧辰所说,成化十七年真算得上风云变幻。上半年边关大胜,汪直才功加食米三百石,接着就是总督军务,真是赫赫扬扬,威势无两;可是到了年末,就成了求归而不得,被皇帝厌弃之人。

  大同边关,初春之时不见草长莺飞,只见沙土。便是总督府里头,也是一片灰扑扑的,倒跟汪直的脸色差不多。

  “娘娘那里也不行?”汪直在边关数年,人也黑瘦了些,瞧着倒比从前更添了几分威势。这一瞪眼,吓得来回话的人都有些不敢抬头:“大人……”他们也是尽力了的,但无奈娘娘身边的人,可都比他们说得上话呀。

  “梁芳!尚铭!万通!”汪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名字,仿佛是挤出这些人的血肉一般,“这些混蛋!”

  能替他办这事的自然是他的心腹,大着胆子道:“大人,依小的看,怕是只有萧同知的法子……”

  “萧谨也是个蠢货!”汪直破口大骂,“我送了他这许多功劳,他竟也干不过万通,到如今才是个同知!简直愚不可及!”

  心腹低着头不敢说话,心中却想起萧谨与他说的话:正因汪大人多番提携我,我才不可开口,否则一个内外交通,我与汪大人都担不起这罪名。如今皇上身边多有人进谗,皇上放我在北镇抚司,便是既要分万通之权,又防着我,我在锦衣卫这个同知也是到头了,不必再想升迁。

  便是这心腹,也不得不说一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同知能升得这么快,自然是多赖汪大人提携,可也正是因为汪直提携他太多,才遭了皇上的忌。

  汪直骂完了萧谨,在厅里转了几圈,恨声道:“他怎么说!”

  底下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汪直又如何想不明白呢?何况他还是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自是明白皇帝的制衡之术,虽然骂萧谨几句,也不过自己出出气罢了,转回头来,还得向他问计。

  心腹忙道:“萧同知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汪直一听,这火气又上来了:“怎么还治其人之身?裁撤了我的西厂,莫非还能裁了东厂和锦衣卫不成?”

  心腹听他这口气,火气虽大,但实则已然把萧谨的话听进去了,便大着胆子道:“萧同知说,西厂原就是陛下一时兴起,都靠大人撑着。如今大人不得还,西厂是非撤不可,让大人莫要太在意此事,只当是,只当是被贼偷了些家当。”

  汪直气得直笑:“只当被贼偷了?他说得好生轻易!”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也明白,只要自己回不到京城,西厂也就是个摆设,与他毫无助益,反而是徒受攻讦。只是这是他起身之地,当初也是苦心经营的,又如何舍得说放就放呢?此时此刻,倒有些后悔不该来边关了。

  心腹看他脸色变幻,小心翼翼道:“萧同知说,让大人不妨问问自己,将来史上留名,是因西厂好,还是因边关百胜好?”

  其实说什么“百胜”,那是有些夸大了,但这话正说在汪直心坎里,那脸色立时就好看多了,半晌才哼了一声:“我稀罕什么史上留名……”到底心里舒坦,顿时觉得西厂被撤也不那么心痛了。

  心腹趁热打铁道:“萧同知说,西厂没了,其实于大人边关建功且有好处。大人如今可以放开手脚,那些人想再攻讦大人,都要少些理由。”

  汪直恨道:“我岂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心腹忙道:“萧同知说,万通不过是依附着娘娘,至于尚铭,这会儿暂让他得意片刻,报应马上就到。”

  汪直半信半疑道:“说得轻巧,他真有这样把握?”

  这种事心腹自是不敢打包票,然而汪直此时也只有采纳萧谨的主意了,在屋里又转了半晌,方恨声道:“且听他的。若是不成,看我找他算账!”

  汪直这火气发过,便进了正月。京城来了旨意,任他为大同镇守太监,并召还京营官兵。

  京营回程时,汪直在大同的城墙上站了片刻,看着车马远去,脸色阴沉——萧谨说得没错,皇帝这确是不想他再回京城了,镇守太监自是要在本地镇守的,没听说人在京城还能镇守大同。如今这京城里,确是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我自进宫就伺候娘娘——”汪直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跟在他身后的心腹却明白,汪直这是有怨气了。他自幼伺候万贵妃,以此晋身,也是尽心尽力,如今只为自己一点私心来到边关,便转眼被万贵妃抛到脑后。说起来也是为国为民,如今却连京城都回不去,只得在这边关吃沙子,如何能不怨恨呢?

  心腹忖度着,便大胆说了一句:“娘娘……确是有年纪了……”

  这话要被外人听了去,实在是大逆不道,但汪直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这话他从前就听萧谨说过,万贵妃年纪确实已长,以后,以后便是太子的天下了。他再忠心,也实没想着要跟去地下伺候万贵妃。既然如此,便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其实这也不算难,毕竟他从前已经给太子行过方便,太子是个仁厚的人,只消他出点力,太子自然会记得他。而且这也不算什么,就算贵妃对他有提携之恩,尚铭万通这些人可没有……

  汪直心下权衡片刻,到底下定了决心,对着京营队伍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下了城墙。

  三月里,裁撤西厂的旨意颁下,京城里头又乱了一阵子。

  西厂这些年真是大名鼎鼎,犹在锦衣卫与东厂之上,谁人不知?如今这一倒,从前趾高气扬的西厂番子们顿时失了靠山,有些没几天就被东厂的人捉了去,说是清算从前残害大臣欺压良善的罪,一时间闹得乱哄哄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张氏带了给外孙做的小衣裳来萧家,也说起这事儿:“都说西厂这下完了,那汪太监也要倒霉了……”汪直名声虽坏,张氏却还记得当初也是托了他的关系,才把宋家的官司平下来。宋家倒不关张氏的事,主要是那会儿宋端午也被牵连在内,故而张氏总记得汪直这点好处,此时忍不住也有些关切,“当真是要把他也抓起来?”

  宋端午早在萧谨那里得了消息,摇头道:“只是裁撤西厂罢了。如今汪太监还在大同领兵呢。再说他伺候了皇上和贵妃多年了,又有边关的军功,最坏也不过是回乡养老去,不致就有牢狱之灾的。”

  张氏不由感叹道:“去年还重赏,今年就……这人的命哪,哪里说得准呢?”

  不过这到底是外人,张氏也不过说一嘴,最关心的自然还是自家女婿:“姑爷的差事如何?”听外头的说法,仿佛也有牵连。

  宋端午笑道:“今儿进宫去了。太子殿下传出话来,说还是想继续跟他学武。”

  萧谨以前给太子做过武先生,后来是被万贵妃找了个理由停了。后来萧谨边关立功,回来管了北镇抚司,一路高升,太子也没什么动静。自裁撤西厂之后,萧谨那里收留了几个西厂番子,就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他与汪直的关系,太子听说了这话,便又在皇帝面前提了学武的事。

  正如萧谨说过的,太子是个仁厚的人。其实他若要学武,宫里头多少侍卫不是任他挑选,这时候忽然提出要萧谨,不过是因为听说萧谨要被汪直连累,怕他日子不好过罢了。

  练武还是在东宫那一片小园子里,当初萧谨教过太子的一趟拳,太子如今打得似模似样,一趟打完,额上便是微微薄汗。旁边伺候的小宫人忙捧上热帕子,太子一边自己擦脸,一面便问道:“萧师傅这些日子可好?”

  这样的活动,萧谨自是面不红气不喘,汗也不出一滴的,闻言便笑道:“臣知太子担忧于臣,其实无事。臣与汪直的交情都在陛下眼里,皆是公事,并无私意。”

  太子叹道:“汪直行事确是刻薄些,只是——也还有几分正直,且又有边关之功。只是我看如今这些人,只怕……”

  汪直的名声说起来也是有几分怪异的。他行事随心得很,一面横行霸道的,一面兴致起了却又有些出人意料之举。

  便是太子都听说过,当初嘉兴知府杨继宗进京觐见,汪直有意拜会,杨继宗却推辞不见,自是不愿与他为伍之意。那会儿汪直正是得意的时候,西厂怕不是要监管天下百官,若是换了尚铭之流,这般被人落了脸面,不知要怎么生事陷害,汪直却在皇帝问他“朝觐官孰廉”之时,答以“天下不爱钱者,唯杨继宗一人耳”。

  有此一事,太子便觉汪直与尚铭等人非是一流。且边关之功确凿实在,自始便是汪直一力坚持,虽则因其喜功,亦是报国之实。太子有些看不过眼的便是:从前汪直在京里操纵西厂兴风作浪,倒无人敢动他,如今在边关建功,反被群起而攻。

  这并非是这些朝堂官员们的什么义愤之举,只不过是因为汪直已非皇帝近臣,失了圣心而已。

  眼见这些,便是太子都不禁要感叹一声:小人如斯也。

  当然,这批小人,自以尚铭、万通等为首,再有那位与万贵妃联宗的阁老万安,亦算得一个!偏偏这些人因整日在皇帝和万贵妃眼前奉承,地位却稳如泰山,难以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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