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不妙
桃笺2020-10-06 11:463,367

  许宁大败与尚铭倒台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以至于整个成化二十年似乎都被这两件事占满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永寿宫里那些渐渐搅动起来的暗流。

  所以,就连萧谨,在年关前忽然被派了公差去边关的时候,也不曾心生警惕。

  “怎么又这个时候派你出公差……”这几年萧谨就不曾在家好生过个年。宋端午倒不是埋怨什么,只是这天寒地冻的往边关去,那边又少不了打仗,委实既辛苦又危险。

  “说是前番派去的人不中用,如今眼看又要过年,怕鞑靼人又有奸细混进边关,派了别人去怕也不放心。”萧谨扛着平哥儿在屋里来回小跑,一边逗得平哥儿欢喜大笑,一边眼神柔和地看着宋端午给他收拾行装,“不过是想叫我暂时离了北镇抚司罢了。尚铭那些案子查下去,有不少都跟他万通脱不了关系,还有牵扯到万阁老府上的,他是不敢再叫我留在京城了。”

  宋端午皱皱眉:“尚铭那些案子,查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会儿调你出京城,有什么用?”若是早些,说不得案子葫芦提就混过去了,如今虽还未曾结案,但有些指向已然十分明显,这时候便是调走萧谨,也未必拦得住北镇抚司走完那最后一步。若说是亡羊补牢,那这会儿羊都要跑光了,这牢似乎也补得太晚了些。

  “对他们来说不晚。”萧谨嗤笑,“只消能在陛下那里糊弄过去便好。”有了尚铭一个替罪羊,皇帝也无意再追究更多的人,只消他这个北镇抚司的主事人不在皇帝面前说话,便是奏章送上去,皇帝看不看也未可知呢,自然能糊弄过去。

  宋端午倒有些忧虑:“既是如此,何不早些调你出京?”如今这般晚了才来着手,若是皇帝真的看了奏章,又起了追究的心思,万通等人岂不是白费力气?

  萧谨想了一想:“必是永寿宫那里早替他们说过话了,之后不过是白走个过场。”因此,只消调开他这个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便好。

  “去边关也好。”他早有志于边事,倒不如趁着机会多做些铺垫,待得将来去了也不怕没有根基。

  宋端午还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说才好。女子的直觉令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只是有些隐约的不安。

  今年冬天冷得早,平哥儿只有午后能出屋门在外头玩一小会儿,早就憋坏了。刚才被父亲扛着玩得开心,这会儿见父亲停下来只顾跟母亲说话,便拿小手去拽父亲:“爹,跑!大马!”

  小孩子实在闹人,萧谨也顾不得再多想,便笑起来将他颠了颠:“好好,咱们骑大马。”这一去边关,至少一两个月回不来,还是趁着这时候多陪陪儿子的好。

  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大约常八九,俗话更是说得好:怕啥来啥,萧谨走了十几天,宫里就传出消息来——皇帝对太子不满,责备太子不孝。

  不孝!这罪名可是仅次于谋逆了。虽然不像谋逆有杀头之罪,可是谁又听说过有不忠不孝之太子,有不忠不孝之皇帝呢?而太子被废,轻则圈禁,重则身亡,这等消息传出来,哪怕仅仅是传言,也是要绝太子的生路呀!

  “怎么就说不孝了呢?”来送消息的是宁慎。原本他也是要去边关的,后来萧谨为防万一,还是将他留了下来,果然派上了用场。

  只是萧谨走后,宁慎并没有直接入宫的资格,这消息也是宫里的眼线送出来的,说得并不太清楚:“说是永寿宫传出来的消息,贵妃久病,太子却未曾去侍疾,所以……”

  这理由其实不大能立得住脚。贵妃再贵,不过一妾耳,又不是中宫嫡母。往好里说,太子得称她一声妃母;往不好里说,太子年纪渐长,都要跟后宫嫔妃避嫌了,哪里好往前凑呢?

  可是皇帝的意思却是说:贵妃虽是妾,却是皇帝爱重之人,又是太子的长辈,若是太子真心孝顺皇帝,就该将贵妃也视之如母,母亲久病,为人子者自当侍疾,会想到什么避嫌,便是未曾视之为母。

  “这——”宋端午都不知该说什么。倘若太子真的常往永寿宫去,那只怕传出的闲话又是另一番内容了,然而皇帝硬要这般说,太子又确实无法自辩,难道要他跟皇帝辩一辩,贵妃究竟能否为东宫之母吗?

  这罪名是如此可笑,然而又是如此无可辩驳。更糟糕的是,皇帝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不仅仅表示他对东宫有所不满了。

  “陛下这是想易储!”宁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皇帝之前也因为万贵妃的进言对东宫有过不满,但都不过只是不满而已,这次会说太子不孝,恐怕是真的动了易储的心思了。

  “难怪要把老大调去边关出什么公差!”宁慎握紧拳头,十分焦躁,“宫里也只能送出这样的消息,究竟东宫现下如何,谁也不知……我已着人给老大送信去了,可是这会儿……”萧谨也不能扔下公事就回来。

  宋端午沉吟了一下:“明日我进宫去,看看能不能得些消息。”

  宁慎这会儿过来,也是想着宋端午有进宫的便利,可是到了这会儿又有些犹豫:“可是万氏……”若是万贵妃在宫中生事该如何是好?

  宋端午笑了一笑:“无妨。眼看快到年下,按例我也要进宫上新瓷的。”反正横竖都要被万贵妃挑剔一番,若能借机打探到宫中消息自然最好。想来宫里有那许多聪明人,知晓她进宫,必会寻机传递的。

  如今年下进新瓷这差使,御窑里没几个人愿意接,唐窑官早好几日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就是做给宋端午看的,如今见她要进宫,自然求之不得,忙忙地给她备好了东西,又小心翼翼地道辛苦。

  宋端午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难怪这唐窑官在御窑呆了许多年,白练了一身溜须拍马的本事都升不得官,这般胆小怕事瞻前顾后——墙头草虽不会得罪人,却也不会有人真正将他当做心腹的。

  永寿宫一到年下就装饰得格外金碧辉煌,今年自也不例外,进出的宫人都脚步轻快,还有心思打扮一二,真是看不出半点儿主子久病应有的压抑气氛。

  在廊下顶着冷风站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宫人宣宋端午进去。永寿宫的地上铺着深红地毡,又烧着地龙,真是温暖如春。万贵妃也只穿一件夹袄,靠在贵妃榻上,眼见宋端午跪下行礼,也不叫起,只是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淡淡地道:“年下该送新瓷,怎的又是这样陈腔老调的东西。”

  说起来这新瓷其实颇为难办,年下合该用吉庆图案,若用别的便是犯忌。偏万贵妃还有诸多禁忌:譬如说她无子,那百子婴戏、连生贵子便是忌讳,就连一应石榴、葡萄、葫芦等有“多子”之意的图案也都不敢用,免得戳了她的心窝子。

  再譬如说,万贵妃宠冠后宫,却偏不是正宫皇后,也就用不得凤鸟的图案。若是按制,用个鸾鸟或孔雀都好,偏万贵妃一见鸟雀便觉人在讽刺她不得“百鸟朝凤”,故而这鸟雀图案也用不得,于是喜上眉梢、屏开富贵等花色也只好弃了。

  如此算下来,能用的图案也就那几样了,万贵妃有心挑剔,自是能寻出无数毛病来。宋端午早就做好准备,只是低眉顺眼地听着,绝不与她辩驳一字。

  果然万贵妃说得也没了兴致,有些恼火地道:“这般的木头,也不知陛下怎就给你赐了女官,依本宫看,早该贬回家去才是。”

  宋端午这时候才俯身下去,柔声道:“娘娘若无别的吩咐,下官这就告退,还要往御书房送新瓷去请陛下挑选。”

  万贵妃登时被噎了一下。她是看不上宋端午,可宋端午进上来的瓷器却总能得皇帝的喜欢,她也曾在皇帝面前表示过御窑无能,可皇帝却几次都轻轻带过了,并不曾顺着她的意思降罪宋端午。

  眼看宋端午退出殿外,旁边一个内侍便小声道:“娘娘何不就请陛下免了这丫头,也省得娘娘看着心烦。”

  万贵妃瞪了他一眼:“本宫也提过,陛下不肯又有什么办法。”

  这内侍是梁芳的干儿子,闻言便笑道:“娘娘若是直言,陛下必定听从的。”

  万贵妃倒犹豫了一下,半晌摇摇头道:“罢了。陛下就喜欢这丫头烧的瓷。难得合陛下心意,何必强着陛下呢。”

  内侍忙道:“可这丫头是萧谨家的,总容她这么出入宫中……”

  万贵妃嗤了一声道:“一个乡下丫头,容她出入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听说在御窑已经被窑官排挤得要站不住脚,连原先一同入了御窑的娘家爹都返乡去了,还能成什么气候不成?

  内侍还想再说什么,万贵妃已经摇手道:“年下事多,这时候不可再让陛下烦心了。”

  内侍想到近来传出去的东宫不孝的流言,也住了口,只笑道:“还是娘娘体贴陛下。”的确,如今皇帝都已然愿意答应万贵妃易储,实不该在此时再生事端。一个小小的七品女官算得了什么,待东宫易主之后,慢慢收拾了萧谨,她自然也跑不了。

  宋端午这次在御书房也未曾得到皇帝的好脸。进上的新瓷,皇帝只瞥了一眼就摆了摆手示意撤下去,显是根本无心细看。

  宋端午借着等待之机悄悄打量四周,却发现四周的内侍都有些脸生,怀恩都未曾在皇帝身边伺候,不觉心里一沉——怀恩必是反对易储的,这会儿不在皇帝身边,难不成是因为谏言惹恼了皇帝,被罚了出去?

  送她出殿外的是个低眉顺眼的小内侍,只是一出了殿门,这小内侍便压低声音快速地道:“怀恩大监被陛下斥责,要贬他往凤阳孝陵司香。大监让传信给萧大人,如今太子行动还自由,该如何是好?”

继续阅读:第二百四十一章 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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