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卡车里下来,再搭上去市里的出租车,两人站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大半,气温骤降,不比成都。
白纪然下意识扫了眼四周行人,没发现什么异样,才揽过温浅肩膀,迈上酒店台阶,进了大堂。
走进几步,他忽然问:“自己的身份证号背过了吗?”
温浅“啊”了声,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白纪然已经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从温浅夹克兜里拿出自己的钱夹,他取出身份证和银行卡递给前台,看了眼剩余房型,不抱希望地问:“只有一张身份证,可以开两间房吗?”
然后把手落在温浅头上拍两下:“她的钱包丢了。”
前台面露难色,轻轻摇头:“真是不好意思,没有身份证的客人我们是没办法办理入住的。”
温浅无辜地看着白纪然。
白纪然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帮我开个标间。”
前台口吻官方:“请问您的标间是两位入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女士同样需要出示身份证件。”
温浅:“……”
白纪然:“……”
两分钟后,沟通无果,二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酒店门口。
白纪然抬头望天,神情凝重,在考虑接下来的住宿问题。
温浅很自觉地把他肩上的背包接过来,背到自己身上,声音恹恹的,受了天大的打击似的:“我被世界抛弃了。”
白纪然低呵一声,把背包捞过来重新背好:“所以你以为我现在站在这里是来玩的?”
温浅眨了眨眼:“老大是想到办法了吗?”
半个小时后,临近邛海湿地的一家古风客栈门口。
白纪然把手机扔给她:“给你哥发邮件,告诉他现在的具体位置,让他赶快找人把东西拿走,一分钟都别耽搁。”
温霖在邮件里特意交代过,近几日的联系,都以邮箱为主,避免通话被监听泄露了行踪,以防万一。
温浅“嗯”了声,目送白纪然自己进了客栈。她靠在墙上认真编辑邮件,汇报完自己的定位,又把今天遇到随家人的惊险一幕添油加醋,着重渲染了一番,一起发送过去。
临近海滩,气温降得厉害,空气里都飘散开了淡淡的咸湿。
客栈面积不大,装修布局却格外精致典雅,门头挂了两串吊着流苏的灯笼,光线晕暖,薄薄落了一地,是看起来格外柔软的暗橘色。
她朝灯光覆盖面儿挪过去两步,隔着窗柩朝里看。公共区有几对情侣在品茶闲谈,温声笑语,一派祥和。老大斜倚在吧台,手里捏着钱夹有一下没一下在转,身姿慵懒,微低着头,看不清情绪。
或许是夜里的那种黑暗总能轻易抓到内心不易察觉的情绪,再从点到面,数倍扩大,泛滥成灾。
她莫名的,忽然感到一阵惆怅与茫然。
总有那么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时不时就从大脑晃过,难以捕捉。
白纪然以个人名义开好房,背包扔到床头,率先检查了一遍窗户的防盗装置,很快得出结论——
这些民宿客栈几乎毫无安全系数可言。
可小公主没有身份证这个事实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唯有这些管理系统比较松懈的小旅馆和客栈才有机会把人偷偷带进来,逃过身份登记这个环节。
白纪然总觉得,明明很简单很纯粹的一件事情,这么大费周章绕一圈,仿佛就成了违法的勾当。
他是从犯,还是主谋。
温浅又一次给他清淡无波的生活里,添上浓重一笔。
他摇着头轻叹一声,把房卡收好,出了房间。
温浅正抱着胳膊蹲在墙角,百无聊赖盯着两扇木栅门发呆,猝不及防对上白纪然看过来的目光,黯淡无光的眼睛立马就被点亮,朝他摆摆手,起身要站起来:“老大……哎,我腿……”
蹲了太久,小腿都麻了。
白纪然大步流星地过去一把扯住她手腕,把摇摇欲坠的她扶住,看她拧着眉一脸痛苦地原地跳脚,跳两次就弯下腰揉揉腿,揉完再继续跳……
有意思的举动。
白纪然看乐了:“想吃什么?”
温浅缓过劲儿来,看一眼他刚插进大衣口袋的那只手,蛮不讲理地伸手过去把他手腕圈住,微笑道:“我陪老大吃火锅。”
白纪然不吃她这一套:“别整的跟我虐待你似的,说你想吃的。”
温浅也不矫情,立马换了回答:“我想吃烤肉,地址我已经查好了,我们走路过去吧,很近的。”
白纪然:“……”这女人的诚意估计也就停在了说说而已,谁信谁是傻的。
从客栈出发,步行十几分钟,是附近的一条烧烤街。人声泱泱的室外烧烤,火星斑驳,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果木烟熏气息,像极北京盛夏时分的大排档。
温浅踮脚巴望一眼不远处的几家招牌,很快确定下目标,指着那家已经人满为患的小店,激动地抓着白纪然的胳膊晃了晃:“就他家的点评和推荐指数特别高。”
白纪然看一眼她没心没肺的笑脸,轻嗤一声:“心可真大,真当自己是来旅行的?”
温浅不以为然地翻个白眼:“怎么着,我还能害怕到饭都不吃,觉也不睡了?我不给自己补充足够的能量,真遇到事儿了,怎么跟他们斗智斗勇,还得拼体力呢?”
抓着他手腕把人往前带了几步,又换上那种桀骜不羁的语气:“我心就是大呀,你以为我温心心的小名是白叫的?”
白纪然差点又被气笑:“哦,所以你的心,都长到名字里了。”
温浅吃饭吃了半路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在含沙射影说她没良心?
于是在白纪然问她吃掉这么多肉,最后都跑到哪儿了时,她格外云淡风轻地用下巴点点坐在对面的他:“长你身上了啊老大,要不然你在我心里怎么能这么重要呢,沉甸甸的,都喘不过气来的重要。”
白纪然:“……”论不要脸程度,真没人比得过她。
结完账从卡座起身,温浅眼疾手快地跟过去,照着来时的姿势,又一次勾住白纪然的手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像个小尾巴。
从烧烤炉膛旁边经过,烟雾升腾,被风吹散,裹挟着佐料的辛辣,扑面而来,呛到眼眸,微酸。
白纪然眯了眯眼,看向温浅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他笑着问:“怕我不管你?”
视野里那张轮廓朦胧的小脸绕去了他正前方,边摇头晃脑否定刚刚的问题,边拉着他手腕,小心地倒退着朝后走。
“老大不会不管我,因为老大怕自己掉粉,毕竟粉丝榜上只挂了一个我,再丢了,那多可怜啊。”
白纪然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眼底水雾散去,她脸上张扬明媚的笑重新清晰起来。
白纪然收了笑,提醒她:“好好走路。”
温浅安静地看着他,还是摇头,唇瓣上的那抹嫣红,变成了这漆黑湿冷的夜里,唯一的颜色。
“除非你跟我手牵手,要不然我就一直倒退着走路。”
白纪然扯扯唇角没说话,直接长腿一抬,站到了旁边的路牙石上,居高临下地朝她点点下巴:“来啊,你继续倒着走。”
温浅仰起脸看他,轻轻地笑起来。那双眼眸清澈而灵动,仿佛装下了这整张夜幕里全部的星光,璨璨地汇成一束摄人心魄的亮。
“老大难道没有觉得现在的距离很适合接吻吗?”
白纪然眼眸一暗,半蹲下来勾起她下巴,深深地看着她:“我是谁?”
温浅毫不避讳地盯住他唇心那道浅浅的美人裂,出神般细语:“老大,白纪然。”
顿一下,她不舍地别开眼,重新看他眼睛:“Asa R。”
白纪然听见了心悸的声音,就在她抬眼与他对视的瞬间,可,他却没有听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白纪然近乎逃避的垂下眼,松开她的下巴,跳下路牙石,沉默地往前走开。
温浅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她以为自己哪句话又说过火,惹老大不开心了,于是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嘴,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在他后面乖乖跟着,偶尔跳上去踩一下他的影子。
白纪然看了眼前面那家连锁便利店,顿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到钱夹,转身扔给她:“去买东西。”
温浅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跟前,扯扯他袖口:“买什么呀?”
白纪然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缺什么买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温浅:“……”她不想承认,她其实第一反应,想歪了。
她“哦”了一声,转身颠颠地跑去了便利店。
她需要购置的东西实在太多。
但最后考虑到眼下的实际情形,她把脑袋里列好的清单删减掉一大半,抱着一盒纸内裤,一件叫不上品牌的文胸,还有毛巾等必需品去收银台结账。
收银员扫着码的空当,她闲来无事,拿起旁边展示架上的一盒套套略略看了眼,没多做研究,很快又放回原位。
她心道,她要是把这玩意儿带回去,以老大目前阴晴不定的状态来看,估计能弄死她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