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于韶南并没有丝毫怀疑,低低笑道,“早点回来,我等你。”
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被他说出了几分旖旎的味道,我脸一红,飞快的挂断了电话。
江宇的车停在了距离公司稍远的地方,原来,他也知道避嫌。
我上了他的车,淡淡的问道,“去哪?”
见我上来,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会来。”
“你难道找我不是要谈工作上的事?”我皱眉,作出一副要下车的模样。
江宇急忙将门锁死,“是公事。”
我们去了湖边的一所十分高档的私人会馆,这样的会馆一律实行会员制,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我没想到,江宇竟然也能成为这里的会员。
看来,他的根基比我想象中还要深。
“安安,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江宇将菜单递到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就推给了江宇,“算了,你点吧。”
江宇接过菜单,熟门熟路的报了几个菜,又要了一瓶红酒,“你跟从前一点都没变。”
“那你呢?”
他被我问的一滞,良久,才沉沉道,“安安,我是做错了,但你不能就这样判我死刑。”
到底是谁判了谁死刑?我真想问问江宇,他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了这样的话。
沉默了十几秒,我凉凉的说道,“谈公事吧。”
侍应生拿着一瓶红酒过来,江宇接过,示意他下去,亲自帮我倒上。
我轻易的捕捉到了他微妙的心理,纵然现在很多风俗西化的很严重,可在中国传统观念里,酒必须由主人亲自倒上,方能显示诚意。
“吃完再谈。”
菜很快上来,江宇帮我夹了一筷子羊肉,“尝尝这个,做的很嫩,安安,你一定喜欢吃。”
我没有动,自顾自的挑了自己喜欢的,咽了一口,方才道,“我不喜欢吃羊肉。”
实在是受不了那股腥膻味。
江宇面有不解,“你不是最喜欢做羊汤?”
最喜欢做羊汤,亏他提醒,我才意识到从前的自己简直傻逼透了。若不是江宇喜欢,我怎么会按捺着恶心的感觉去做?
最开始的时候,我受不了那个味道,毫不夸张的说几乎是做一次,吐一次,我不记得自己到底为这个羊汤吐了多少次,直到后来,才慢慢适应了那股腥膻味。
“江宇,你永远不知道我曾为你付出过多少。”我平静的说道。
他眼波微动,似是极怀念的样子,“你走后,我再也没喝过那么好喝的羊汤。”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只会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卑微可笑。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卑微到尘埃里,而尘埃里是开不出任何花朵的。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我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
意想不到的是,江宇竟然真的准备了一份完整的策划书,“这是我们公司关于we项目的策划,安安,你看一下?”
策划书?我接过来,直接扣在了桌子上,“江宇,你在逗我?我只是we项目下面一个子项目的负责人而已,你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用?”
“这是南华集团一直没有通过的策划书。”
江宇轻轻的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淡淡的说道。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是他每次算计人时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如他所愿,拿起策划书,认真的看了一遍,表面上看毫无问题,唯独提到的这个陌生的公司名是我从未听过的——慕安公司。
在进入南华后,那些长期合作的大小公司我几乎都翻了一遍,市场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地方,大公司吃肉,小公司喝汤,这是最常见的合作方式。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慕安公司应该就是南华集团拒绝这份策划书的原因。乐天虽然不错,但实力比之南华还是差了太多。想要跟南华集团共同切割市场这块蛋糕,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跟实力。
这次we项目,由宋青柠亲自操刀,又有莫白这样的业界大神坐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项目十有八九是要成的。
慕安?我在脑海中默默的将这个名字过了一遍,“策划书没问题,只是这个慕安公司我从未听过。”
江宇认真的看着我,“安安,你一定听过的。”
慕安,那些久远的记忆一点点的浮现在心头,我神情一震,诧异道,“慕安?”
“是我。”
江大的论坛上有个出名的才子,id名为慕安公子,花了三年的时间,写下自己是如何思慕一个女孩子的故事,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守,一直被校友传为佳话。
只是真人,却一直不为众人所知。
慕安,慕安,思慕安安。
“安安,这个公司是我为你而建的,你知道,我从大学起就一直喜欢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对面的男人一幅情深意重的模样,只是那转动戒指的手指到底还是泄漏了他几分心思。
我垂了眼睑,遮住某种深入骨髓的恨意,他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或许,当年的那个明动江大的慕安公子,对我真的有过一丝可以称之为爱的情绪。
但现在,他再提到这件事,说不是利用,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跟我离婚?”我假装相信了他的话,故作失落的问道。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的苦衷,我倒是要看看,他这个不得已的苦衷到底是什么,能让他抛妻弃子。
“好,你说,我给你这个解释的机会。”
江宇张了张嘴,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的问他,半晌,苦笑道,“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他是个聪明人,说话习惯半真半假,谈判桌上,这是常用的手段,可惜,我并不是他的客户。
况且,我在南华集团并未站稳脚跟,一个新入职的职员,对他的帮助是很有限的,他来找我,必定是另有所图。
“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了谈判的必要。”
江宇见我要走,急忙伸手按住我的胳膊,“安安,你要相信,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没办法相信你。”我隐约能猜到江宇今天约我的目的了。
一个眼高于顶,骄傲至及的人一旦卑躬屈膝,原因只有一个——有求于人。
“我被你抛弃过一次,就有可能被你抛弃第二次。”我悲凉道,“我现在除了工作一无所有,江宇,我不想再冒险了。”
江宇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匆匆按断,“安安,我不会让你白帮我,我以你的名字来为公司命名,什么意思你不会不懂,只要你肯帮我,这家公司也是你的。”
铃声锲而不舍的又响起来,我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这个时间,会打他打电话的,只有一个人。
“既然是你老婆打来的,快接吧。”我咬重了老婆两个字,看他拿起电话匆忙走出去的模样,忍不住冷笑。
风水轮流转,我不由得想到,当初,我给江宇打电话的时候,张思璇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听江宇对我公式化的应付。
我在他们眼中,相必一定是个笑话吧。
他很快接完电话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服务员,结账。”我看江宇为难,索性直接替他开口。
江宇明显松了一口气,抽出两张红票子,当小费。
他倒是大方,我不由得想起在超市的时,我总是在各种蔬菜肉食中比了又比的模样, “傻逼。”我心中低啐了自己一句,转而冲江宇笑道,“你的意见,我会考虑。”
我目送江宇开车离开,走前,他问了我一句要不要送我回去,虽然我明知道如果我坐他的车,完全有机会在他车内动些手脚,引发他跟张思璇的矛盾,可我还是拒绝了。
这场谈话,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已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现在一身疲惫,我只想回家,见一个人。
打开手机,有于韶南在几分钟前发过来的微信,“还在加班?”
“加完了,马上回家。”被牵挂的感觉真的很好,即便这会让我感到心虚。
摁下发送键,我抬头,一瞬间,瞪大了眼。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帕萨特,我看到车窗缓缓落下,露出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天堂地狱,一瞬之间。
我可以通过江宇的一个动作,分析出他所思所想,甚至可以步步为营,试图将他玩弄与鼓掌之间。
但于韶南,此刻,他的眼神太过冷冽,冷冽到即便是这酷暑的时节,我依旧感觉到了凉意。
那天,于怀瑾问我的时候,我劝自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镜花水月,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这个男人,早晚都不会属于我。
可现在,我发现,我在害怕,我无比害怕,怕失去他,怕他不要我,这种害怕,让我全身发抖,站立不安。
我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装镇静的一步步朝他走去。
不过是一条马路的距离,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他没有下车,漆黑的一双眸子在夜色中复杂难辨。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现在想什么,他看我走来,点了一根烟。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动点烟。
我的心微微一疼,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你怎么过来了?”
糟糕的开场白,我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于韶南脸上的笑意淡的几乎让人捕捉不到,“安安,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我一怔,那天,他醉酒失控的时候,也曾问过我同样的话,我说是最重要的朋友,从一开始,我就给我们之间划清了一条界限。
只是,这个男人如罂粟一般,处处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最终我还是上了瘾,中了毒,欲罢不能,至死方休。
见我不答,他勾了唇角,烟已烧到尾部,他挥手,将剩下的烟头扔出窗外,薄凉一笑,淡淡吐出两个字,摇上了车窗。
“算了。”
我如坠冰窟,算了,什么叫算了,我好不容易重新爱上一个人,怎么能算了?
爱?离婚后,我脑中第一次浮现这个字,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看清自己的内心,在他要离开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又或者说,这份爱,从未变过。
十年,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我曾经以为,嫁给江宇后,我会慢慢的忘掉这个男人。
明月光也好,罂粟花也罢,他的人生再与我无光。
这次的重逢,我一直以为是上天的眷顾,满足我当年得不到的遗憾,我重新爱上他。这份感情是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可我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
二万五千里的长征用了两年,抗日战争用了八年,就连文.革,也能在十年结束。
十年的时间,真的足够长了,长到足以让一份感情深入骨髓,流淌在每一丝的血脉之中。
我曾经以为可以忘记,那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怎么忘,如何忘?
我206根骨头上都刻满了于韶南这三个字,十二条经络中都是他的影子,如跗骨之蛆,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