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这六七月的天气下了一场大雨,给京城降了些热气。在家里呆了一整个夏天的百姓,趁着这两日还算凉爽的天气,纷纷走出家门。大街上的茶馆酒肆也在这一天多了不少客人,李锦鸾也趁着这少有的好天气出了一趟门。日前接到安王爷方面递过来的消息,说是有事面谈。
李锦鸾顺带就将徐慕娴和沈凌几人也约了出来,先前在宫里见着徐慕娴的脸色不太好,她有些担心。后又出了小五暗恋大哥的事情,这事情也要想想办法,说起大哥,也是许久没见着面了,也不知大哥最近怎么样,从边关回来了没有。这么一想着,就都是事儿了。
地点还是约在雅阁,她在京城呆了这么久,也就觉得自己的地方放心些。
先是同慕娴几人见面,也算是多日没见了,几人坐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锦鸾问道慕娴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先前见着她神色不是很好。慕娴听罢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对她说了,这真是给李锦鸾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当今圣上永泰帝文璋登基不过三四载,至今未立正宫皇后,凤印一直由原先的瑶贵妃和东宫太后代为掌管。究其未立后的原因,也不过就是先帝刚刚驾崩离世,新帝登基不适合再举办大婚仪式,这才拖到孝期后面。
而这皇后人选,从满京城的家室清贵又教养端庄的嫡女里头挑,也左不过就那么几个人。丞相家的嫡女李锦鸾已经被太皇太后亲自赐婚,许给了皇叔文渊。殿阁大学士的女儿苏楹袖容貌当得北齐第一,传言早被太后收作义女,与圣上兄妹相称。太子太傅的孙女沈凌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过太子太傅早在先帝在世时就为子孙求了个婚约随缘的口谕,言即沈家孩子不在指婚之列。挑来挑去,也就平远侯府家的嫡小姐徐慕娴最合适。
论起身份背景,徐家家谱捋到祖上五代,也是个顶个的清流门风;论起家室教养,徐慕娴生母王璇出自清宁,清宁王家与清宁叶氏教养是出了名的雅致;初此之外,徐慕娴品貌才情脾性,都没得挑,满京城也再没人比她更当得起端庄贤淑四个字。
慕娴近来几次出入宫中,都是太后嘱咐她过去的,说是先熟悉熟悉宫里的习惯。嘴上虽没有明说,可这皇后的位子,是徐慕娴坐定无疑了。
原本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合该是件举家欢庆的事情,可光李锦鸾她们看来,就是个挺愁人的。是以慕娴将这事情一说出,满屋子的人都沉了声,没人愿意说话。
都知道这宫门一入深似海,徐家虽说家业不差,可也挡不住后宫里头那些为了恩宠不择手段的人。再有就是李锦鸾心里想的,嫁给皇上,就注定了不会相爱,没有爱情的婚姻,与坟墓有何分别呢?
不怪李锦鸾会这样想,她虽说有着这个朝代所有人和事的记忆,可骨子里的思想,还是同现代更契合。而且慕娴是她的朋友,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朋友就这么嫁给冷冰冰的皇家。可是她没有办法,这个时代,权利代表一切,今天是徐慕娴,明天就有可能是她们在座中的任何一位。即便她们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这大约就是悲哀吧。
还是徐慕娴看着大家情绪低沉,不忍心大家为了她难过,才开了口安慰大家:
“都莫要难过了,咱们这样子的家庭,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命,做皇后挺好的,以后你们也可以常去宫里找我。”
不说还好,说着大家心里更不舒服了,不由得都没话说,各自回了家,也白白浪费了今日这样的好天气。
李锦鸾送走几位,强压下心里的不愉悦,打着精神上了三楼。
还是同以往一样,文渊同沈文清谢焰之在三楼雅间等着她。她一进门也没多说什么,给安王行了礼就入了座,等着他们给她说事情。
沈文清今日看着也是有些恹恹,见她过来也不如往常一般贫嘴多话,只在一边默默喝着茶。这些,心里有事的李锦鸾自是没观察到。
文渊先开的口,与她说了些近来探听到的消息和布置,谢焰之中间又将边关各处一些军队调动跟她说了一遍,李锦鸾也都记在脑子里,预备回去再默出来。文渊接着说了一些要紧的事情,说穆家前两日又有了动作,先前只是背着各方势力收买藩王手下的兵符,现下更是将手伸进了文渊的军队里。
谢焰之不在军中,防守未免有些薄弱,对方便趁着这个时候在边关动作,据可靠线报,安王军中已有两位武官被收买,现在正帮着皇上方面收集情报。若是情况属实的话,还是很严重的。这说明对方有着采取武力的想法,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对方是名正言顺的君主,即便他们采取正常的防卫手段,也会被称作不正常。
李锦鸾听罢本就轻轻蹙着的眉头又加深了几分,心中暗自想着文璋若真是要动手,会采取什么时候,利用什么样的机会。她又想到慕娴即将入主正宫的事情,如果真的当了皇后,而文璋又刚好在这个时候对文渊采取行动的话,那么慕娴的安全就不能保证了。
安王爷一直观察着李锦鸾的神态,看出她今天心里有事,便没再多说什么。沈文清依旧恹恹着不说话,手里折扇一下一下甩着,谢焰之看他心思实在不好将他拉到楼下喝酒去了。房里就只剩下文渊和李锦鸾两人,到文渊出声之前,她都还没发现对方已经看了自己许久。
“你过会还有其他事吗?”
李锦鸾听见有人说话才回过神来,方才脑子里过了许多事,猛然听见这么一句话霎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打眼瞧了一下才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顿了一下回答:
“啊,没什么事了,王爷放心,方才说的我已经都记住了,回头有事我会再传信过去……”
“不说这些”
文渊从主座上站起身,又对着她道:
“今日若是不急着回府,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
这叫李锦鸾有些吃不透,以为他又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想着横竖府里回不回都一样,便也起身跟着他出了房门。
文渊在前面带路,李锦鸾就在身后跟着,两人都没有带随从侍卫,一前一后从雅阁后门出去。
文渊穿着一身深蓝衫子,罩一件紫色滚边纱衣,配上他英挺的身材、清俊的面容,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国王爷,倒更像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她穿着一袭水蓝抹胸长裙,头上简单插着几根朱钗,耳边垂着两串青玉的耳坠,随着她的走动上下晃悠着,文渊低头看她,觉得那耳坠好像晃悠到了他心里。印象中,她的装束好像一直这么简单,简单,却又不失雅致,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舒服。
他将她引进一条小巷,巷子不宽也不窄,各处拐角都有几个小摊子摆在那,卖些家里自己做的小手工。摊主也很和善,遇着人了就随意喊上两句,无人也不气恼,和就近的摊主说两句闲话。有个老奶奶守着个针线摊子,手里拿着小孩子玩的拨浪鼓,许是下了一场雨的天气太过舒服,竟就坐在墙头荫下睡着了,连拨浪鼓掉在底下也不自知,李锦鸾见着掩起嘴唇轻轻笑了起来。这是出来摆摊,还是凑个热闹呢?巷道里时不时有三两个孩子追赶着,手里的风车随风转着,跑的急了引来几声大人带着善意的斥责,那孩子听着做了个鬼脸就又跑走了,脚步倒是放的慢了些。
浓浓的烟火气息啊……
李锦鸾一路看着,并没注意两人已经走了许久,这条巷子是她从来没走过的,七拐八拐之间,李锦鸾就迷失了方向,她就跟在他的身后,好像也不担心到了什么地方。
“到了”
文渊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见她嘴边挂着清清浅浅的笑意,便知道这是来对了。
李锦鸾看着文渊错开身子出现的场景后,眼底着着实实有了惊喜,她不知道,京城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
眼前是一条蜿蜒小河,河边建造着两排高低错落的房屋,隔不远处就是一座座或长或短的小桥,不过这里的人们似乎并不喜欢在陆地上生活,是以河上满是一条条各式各样的船舫,上面载着各种货物,他们就在这河上面做些生意维持生计,也在河上面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里,俨然是一个鱼米之乡应该有的生活方式。
“这里是?”
李锦鸾上前两步看了个大概之后,回头问文渊。
“这是桑海镇,是整个京城唯一一个靠海的小镇,这里的人们,几乎都在水上生活,要不要下去看看?”
李锦鸾自是同意的,文渊便上前找船夫租了个小船,跟船夫说沿着这河道绕一圈。谈妥之后,李锦鸾也跟着上船,文渊站在船头接她,修长手指伸出来那一刻,李锦鸾有一瞬间的愣神,接着就恢复了神色,搭着文渊的手上了晃晃悠悠的小船。
“开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