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鸾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一旦乱了,就等于从头来过,她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从无到有,现下又归为一片迷茫。
亭子里也摆了笔墨纸砚,司夏保住了房里的,没保住这里的。李锦鸾又随手拿起纸笔,没有意识地胡乱描画着,待回过神来,纸上已是一片生意盎然的竹林,里面裹着一个雾气茫茫的温泉池子,因离得近,还能瞧见池子正中立着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因长年的水汽熏染,已变得光滑圆润,上面凝结的水珠成串往下流。池子边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明明被挡在水雾后面,可他的脸竟比方才的石头还要清晰。
李锦鸾待看清纸上人的面容之后,猛地后退一步。良久,自己呼了一口气出来。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啊,那就尝试一下吧。
她放下手里的笔,走到凉榻上躺了下去,伴着湖上的习习风声,终于是睡熟了。
风轻轻拂过李锦鸾的面庞,也拂过小桌上的笔墨纸砚,李锦鸾素描还是很不错的,此时可以清晰的看见画上那身在温泉池里的男人,正是安王爷文渊。李锦鸾午睡前没有将镇纸压上,风将那副画吹起,慢悠悠落到荷花池里。七八月的荷花已经开的很艳了,一朵朵碗大的荷花将粉色的叶片伸展开来,有些还结着莲子。画落进池塘里,连这些荷花也都羞红了脸,弯了腰……
李锦鸾醒来是在傍晚时分,司画来亭子里找她,说是赵姨娘带着府上的账房过来,要和她商量嫁妆的事情。
嫁妆?李锦鸾顿了一顿,才站起身往主院走去。
赵姨娘已经到了,穿着一身桃红的交领襦裙,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管了这么久的家,也隐隐有些风度在身上。身边跟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一撮小胡子在嘴唇上边儿修理的齐整,手里捧着一摞账本,眼神就定在自己脚下,并未东张西望,看来是个像样的账房。
李锦鸾从廊后拐出来,带着笑意对赵姨娘说道:
“姨娘今儿个看着气色真不错,想必是有什么好事吧。”
“二小姐说笑了,府里就这么大地方,,有个什么消息比风传的都快,妾身又哪里来的好事,想来是衣服衬的。”
“也是,说起来,我就觉得姨娘你穿正红的衣裳更好看些,你皮肤白,穿红的显年轻。”
“也不是那穿红戴绿的年纪了,这样就挺好的,再说了,什么样的身份配什么样的待遇,这一点妾身还是知晓的。”
赵姨娘就站在院子里同李锦鸾说话,略弯着腰,即便她现在是丞相府的掌家,对着李锦鸾这位二小姐也是一副恭敬姿态,并没有任何怠慢的意思,这或许是也是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丞相府荣宠不衰的原因。这个人,一直能看得清自己的地位。就如方才李锦鸾刻意拿衣服的话暗示她其实可以替代穆月华做这丞相府的女主人的时候,她轻飘飘两句话就带过去了,不是做样子,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李锦鸾便知道这个人是选对了的。
寒暄了这么两句,瞧着只是日常的问话,这其中的乾坤,也只有两人知道。
李锦鸾也没在院子里多呆,叫人把姨娘和账房请进了书房落座,又吩咐司画去沏了壶茶,找人把冰盆摆上,刚吩咐完,赵姨娘就站起来了。
“二小姐,也不必这么忙活,今儿个过来只是先与您知会一声,您下月就要与安王爷大婚,妾身是得了老太太的吩咐来替您理理嫁妆的。现下除了先夫人您的母亲留下的嫁妆,公中的嫁妆,府上各长辈的添妆,以及乡下老家送来的东西,都已经登记在这几本册子上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您将自己院子里的库房财产,带着丫头们登个记,回头送嫁的时候这都是要带走的。再有就是这几日会有外头与咱们府上交好的人家送贺礼过来,到时还需要您这里出一个丫头到我那里做个账,到时候也是要送到您院里来的。后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今日就先说这些,二小姐您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李锦鸾听她说了这么一会子,很是有条理,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特意关注的,横竖她也不怎么在意丞相府家的这些子财产,只要母亲的东西少不了,其他的随意。
“劳烦姨娘了,这些你看着办吧。”
“因着时间紧急,嫁衣也来不及做,已经跟京城最好的绸缎庄说过了,明天过来量尺寸,咱们就挑个样式叫外头做,您看如何?”
“我记得,母亲当年的嫁衣还在库房里锁着,我叫丫头们拿出来再修整一番。”
“可是……”
“没事,就用这个。”
李锦鸾态度坚定,赵姨娘便没说什么了。接着就是一直坐在最末首的账房,见这两人说的差不多了才站起来:
“见过二小姐,奴才前院替老爷管账的,这是先夫人当年的嫁妆册子,您过过目,看可有什么不对的。”
李锦鸾身边的丫头接过账本,李锦鸾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见确实没有问题才放下。
“嗯,辛苦二位了,大婚之前若是还有别的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我院子里找司画,找我也行”
这便说的差不多了,账房又跟李锦鸾说了其他的账,便就先下去,李锦鸾留住赵姨娘问了些其他的,比方说这事情为什么是她来做,而不是身为丞相夫人的穆月华?
赵姨娘踌躇了一下,还是上前说了实话。
“原是说叫夫人出来看着的,妾身……妾身使了些手段”
李锦鸾挑眉,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放在唇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赵姨娘见李锦鸾并没有什么反应,索性就狠了心一道说了出来:
“前两日老爷办完公务到我房里用饭,妾身事先是知道的,便特意穿了一件先夫人生前穿过的衣裳,妾身这么做,并不是觊觎丞相夫人之位,而是觉得相府好不容易有现在这么相对安稳的日子,再者您的婚期将至,若是交给夫人,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至于……至于为什么穿先夫人的衣裳,那是因为妾身这么多年一直知道,先夫人在老爷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还请二小姐不要怪罪妾身自作主张!”
她倒是老实,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前面李锦鸾觉得尚可,可后面那句,实在是不敢苟同,说什么对自己的母亲有很深的感情,李锦鸾不可置否地自动略过了,不过想着自己今后嫁离相府,有赵姨娘在这里,或许也是个照应,李锦鸾端着茶杯放到桌子上,才开口:
“我也明白姨娘的苦衷,都说养儿才知父母心,我虽说没养过孩子,可我母亲对我什么样我也是知道的,那份用心,就如姨娘如今对五妹妹这般,所以姨娘既是慈母,我自是不会怪罪。不过说起五妹妹,我倒是觉得姨娘不必太过担心,她容貌本就是上乘,性格方面再调教一番,家中这么好的家室,即便是庶出,也是亏待不了的。再加上有做皇妃和王妃的姐姐在,姨娘就放宽心罢。”
她这话其实是在告诉赵姨娘,即便我嫁出去了,还是能掌控你唯一念着的女儿的婚事。
赵姨娘闻言不敢再说什么,一脸惴惴,低头称了是。
这就已经临近晚饭时分了,李锦鸾也没再留人说话,叫人回去了。
赵姨娘才走出院子没两步,李锦鸾就被几个丫头包住了,一个个兴奋地不得了,都在讨论成亲的事情。从要带几担嫁妆,说到安王府要怎么布置,床单换什么颜色,叽叽喳喳,吵得李锦鸾脑仁疼,直挥手要赶她们出去。
“小姐,到底还成不成亲嘛!”
司夏扯着嗓子问李锦鸾,这一句话好像说到了她的心里,只见她愣了一愣神,蓦然就想起下午在流香小榭发的呆来,看着几个丫头睁着眼一脸渴望地望着自己,好像自己心里的渴望也被点燃了,笑意染上了嘴角,染上了眉梢。
只见她弯起樱唇,说道:
“成!去,开库房收拾东西。”
司夏得了话当先一个冲了出去,连司画也是一脸喜色地走出去,她是管钥匙账本的,这时候得她过去开库房。
李锦鸾看着一屋子的活宝瞬间消失,不由得就笑了起来,可这笑意没持续多久,就看见司棋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出现在面前。
“怎么了?司棋”
“小姐您真的要和安王爷成亲吗,不是说这只是您和王爷的约定吗?您要是成亲了,阁主怎么办?”
司棋甚少说这么多话,还是关于这些的,李锦鸾错愕了一下,才失笑说道:
“司棋你怎么了,即便我成亲了,大哥还是我大哥,还能变了不成?”
“可先前明明说的是合作,现在您这么开心,怎么不替阁主想一想呢?”
司棋似乎是很别扭,说完这些话就把头扭到一边,也不敢看李锦鸾。
李锦鸾对感情再迟钝,也明白了司棋近来一口一个阁主是什么意思了。当下就有些震惊,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依赖的大哥对自己会有别的情感,但她并不觉得生气。她很清楚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即便真的如司棋所说,大哥或许欢喜自己,那也有可能是两人这么多年以来的亲情,叫大哥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李锦鸾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司棋说清楚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