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李锦鸾嗤笑了一声,夹起一块排骨递给一边早已垂涎三尺的元宝,漫不经心道:
“我尊敬你们对星象学的研究,但仅因此就对一个人的生命做出决断,是不是太过自我了?还有,你是北齐皇室的僧人,你对你的国家,对你几十万守在边关的战士,对你的子民你的信仰,就这么不信任吗?他们就这么弱吗?”
“你知不知道,现在西北即将有大规模战争爆发,北齐现在唯一能够出兵抵挡的将军现在正在被皇帝猜忌,曾经作用北齐南部最富饶土地的领地王爷,现在正在别人的阵营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如果说一个国家的气运仅仅靠一颗星星,甚至说一个女人来维护的话,那这个国家,还有挽救的必要吗?这个天下,还有不乱的理由吗?且不说大家有多么愚蠢,但只说那些没有认真观察局势的人,就太自以为是了!”
她分明没有用什么强烈的语气,她说的话就像刚才吃的饭那样简单,可是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身上有光呢?
那是什么光,荀知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生而为人一十九年来,他作为乱世的守护者生活的一十九年来,所了解的只有精深的佛法,和他的职责。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简单而深刻的语言告诉他,原来信仰,还可以这样养成。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如同他心中的佛祖一般,分明有着什么坚定的信仰。
荀知放下筷子抬头看对面那个漫不经心喂狐狸的女子。她清秀的眉眼在大厅明亮烛火的照耀下添了一丝妩媚,他看着她的樱唇一张一合,偶尔看元宝吃东西时弯了弯唇角,她纤细分明的手指松松揽着筷子,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眸光分明懒散,却又带着一丝坚定。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护国寺看到她时,那是他还只是个除了师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存在,日日在山上修行、扫地。那时她冷淡傲气,也同现在一样,坚韧坚定。
似乎是注意到了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李锦鸾抬头,恰巧对上他毫无防备的眸子,荀知看见她映着烛光的眉眼,一瞬间失了神,慌忙把头低下,在心里与佛祖说话。
我佛慈悲,弟子不孝,今日又破戒了。
色戒。
李锦鸾看他低下头就把目光收了回去,接着又夹起桌上的青菜去喂元宝,谁知元宝挑食的很,除了甜食和荤菜,其他一概不知,惹得李锦鸾又拿筷子瞧了瞧它的头,小狐狸心里委屈,只好撅着嘴吃了,两只前爪抱着青菜根,尖尖的狐狸嘴略往下,小模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司棋恰好从上头小憩一会儿下来,李锦鸾招呼小二把后热着的菜端上来,三人一狐围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司棋吃到一半,见荀知师父还保持着她下来时半低着头的动作,囫囵问道:
“师父吃完了怎么不上去?”
和尚的习惯,用完膳必然回房打坐一会儿,她们一路赶路过来早熟知了他的习惯。
荀知正在走神,听闻忙道:
“这就回去”
说完起身准备回房,却又听身后人笑道:
“荀知师父,你手里筷子还没放下呢!”
司棋一边扒着饭一边笑话他,荀知看着手里的筷子,道:
“阿弥陀佛,贫僧大意了。”
筷子放下准备再次上楼时,又听见身后小狐狸吱吱叫了一声,接着“咚”的一声,司棋忽然一头栽在桌子上。
荀知不明所以,听见声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又出了什么丑,却不料回身就看见司棋倒下,接着整个大厅传来“咚咚”的声音,三四桌食客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倒在了桌子上,看样子已经不省人事。
荀知忙看向离自己最近的李锦鸾,只见她一只手搂着元宝,一只手努力撑着桌子,也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搂着这狐狸,它死不了的!”
荀知一看她这个样子竟有些生气,隐隐发起怒来。
李锦鸾虽虚弱却不至于不能说话,听见他这没由来的怒火皱眉道:
“你懂什么?元宝能解毒的”
是了,碧山灵宠怎么可能连这迷香都解不了。荀知心知自己关心则乱失了平日分寸,一边在心里叫着“罪过罪过”一边走到她身前空地摆出戒备的姿势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没看到吗?遭人洗劫了呗,听说这边儿入夜常有山贼强盗进城抢劫,很是猖狂,待会儿若是他们进来你不要反抗,上楼把我们包袱里大的财物都拿出来给他们,不要惹事端。”
李锦鸾虽不忿荀知没有理由就要让自己“回去”的做法,可眼下只有他功夫最好没有受这迷香干扰,尽管她过会儿也能从元宝身上恢复一二,可毕竟不如他手脚便利,为了不耽误她上路的计划,她只能不与这些强盗起冲突,并把事情交给荀知去做。
可是意料之外的,和尚闻言并没有动弹,披着一身素衣僧袍双手合十站在她身前,一双眼睛四处张望着。
李锦鸾奇怪:“你怎么还不上去?”
“依贫僧看,这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山贼抢劫,这将人放倒的香是南、疆特有的香料制成,不仅有迷筋松骨大的作用,还能惑人心智,这样的手法,来人恐是南、疆祭司!”
荀知话音落下,李锦鸾正思索这南、疆祭司的事情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音,接着一道蓝色身影从门口伴着一道青烟凭空而出!
“哈哈哈,没想到居然还有认识老身的人,也罢,今日叫你们死个痛快!”
蓝衣身影走上前,李锦鸾认出这正是那位在北齐京城见过数面的南、疆大祭司。对方还是那身民族装扮,蓝黑交加的衣裳看起来很是异域。
李锦鸾一边把小狐狸抱紧一边说道:
“祭司大人,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啊安王妃,怎么样,老身早就说过不要和老身作对,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先前那些‘黑使者’只是给你一些教训,现在才是你们北齐人常说的,头等大戏!”
大祭司笑的张狂,仿佛李锦鸾已经被五花大绑丢到她面前,而且自己正拿着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可事实是,李锦鸾好好坐着,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并且她身前,挡着一个重要人物。
荀知眼见大祭司这样目中无人的姿态,眸光一冷,道:
“大祭司此举,不知圣女可否知道”
站在门前的大祭司闻言脸色一变,眼睛顿时看向荀知,目光如炬,像是淬了毒的利剑。
“荀知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贫僧会出现在哪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倒是祭司你,擅作主张,不怕圣女知道了怪罪于你吗?”
“哼,老身也是为了圣女她老人家好,到时候天下大定她老人家和圣主荣登大位,自然会知道老身的好心”
大祭司慷慨陈词,将自己一番忠心表了个底朝天,接着又反问对面站着挡在李锦鸾面前的荀知:
“大师这是什么什么意思,莫不是忘了师门之命?忘了上天指引?”
荀知闻言面色不太好看,他很不喜欢被人勘破心思,尽管她知道大祭司不过是随口说,可他还是不乐意。之间他唇角轻抿,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周身弥漫着的戾气连李锦鸾都能感觉的到,她从来不知道,连一个和尚也能有这样强烈的气势,她也从来不知道,荀知这样谦和温吞的人,也会这么接二连三的失控。
事实上,连荀知自己都没想到。
“请大祭司注意言行”
声音冷冽,包含威胁。
“大师若是坚持如此,就别怪老身不客气了,你虽是上天使者,可我南、疆圣主才是真神!”
说完,大祭司先发制人,以一种李锦鸾看不清的速度快速来到荀知面前,一阵烟雾过后,荀知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似鹰爪般勾起的手掌,直直往他胸口抓来。
荀知侧身闪过,手顺势抓上大祭司的手臂,却被上面不知名的蛊虫腐蚀,荀知快速放下改用腿将大祭司的手掌够到一边,卸了她的势,接着大掌一挥拍向她的后背,将她拍离李锦鸾身边的区域。
大祭司一击不成,待身子站定后不仅心中气恼,伸手一挥,身后数位同样穿着蓝黑色民族袍子的侍卫走了出来,同大祭司一般一阵烟过来出现在荀知面前,同他争斗起来。
若说之前李锦鸾知道荀知是个极顶尖的高手,那也仅限于他探不到的内息,和难以捉摸的路数。可是这个时候,李锦鸾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什么叫做绝顶高手。
约莫有七八位南、疆侍卫伴着烟过来的时候,荀知就已经离开了他原本站定的地方,速度比之前大祭司的攻击还要快。接着他不用武器,仅凭一只手掌翻飞,就把众位蓝衣人打的无法言喻。掌风在四处呼啸,荀知脚不沾地,像是一道影子一般游走在各个蓝衣人眼前,李锦鸾根本看不出来他什么时候用了招式,什么时候出了内力,眼前只是一个个人影虚晃着。
转眼间,地上躺了七八个蓝衣人,反观荀知,一身青色素袍,从空中翻了个身下来,双手合十,对着地上诸位道: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