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这一十九年或许过的也不大快活，此次回去，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吧，毕竟人生苦短，有没有下辈子也不能确定，不是么？”
荀知吃了一愣，这女人，说的还真是轻松，他在一边跟大祭司打了那么久就只得了她一句两不相欠？荀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表现的太不在意了，才会叫这人以为自己是个傻愣愣的和尚。
荀知看了她一眼，才又低下头打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李施主此言差矣，方才若不是贫僧奋力抵抗那大祭司，想必李施主现在还不能圆满脱身，此番算贫僧和施主合作取胜，两相算下来，施主还欠贫僧一命”
李锦鸾看着神态自若甚至平和的不能再平和的荀知，顿时有些头疼：是谁说出家人慈悲为怀的？这和尚怎么这么较真！
可是他的话李锦鸾也无法反驳，只好说道：
“即便如此，师父与我也再没同行的必要了，我欠你日后必会还你，可若是师父还坚持要送我‘回去’的话，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我也没有顾念这份恩情的必要了。”
她话说的现实又决绝，竟叫荀知惊诧于她的果断和冷清。
荀知沉默着没接话，正当李锦鸾以为自己劝说成功的时候，却又听见这死脑筋的和尚开口了：
“可是施主，贫僧与施主的道路是一样的，贫僧是要送施主回去不假，可去西北也是贫僧眼下要做的事。”
他认真的看着李锦鸾的眼睛，认真的说出这两句话，李锦鸾真的很想扶额，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救了自己两次的份上，而且这一路都没对自己动过杀心的情况下，她真的没心思跟他废话这么多。
“那随你吧，想跟就跟着，到时候别见死不救就行了”
李锦鸾想去把司棋叫醒上楼休息，可刚一转身脑海里就有什么一闪而过，李锦鸾迅速回头，语气急促：
“等一下！你刚才说去西北有要事，是什么意思？！”
她这一路最挂念的就是西北的战事，还有文渊的境况。她这边已经从文轩口中得到了整个局势的真相，虽然很难让人相信这一切的走向，可这毕竟是真实要发生的事情。可她知道了，不代表文渊那里知道，他们本就是被文璋蒙在欺骗的一群人，即便知道要发生战争，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对手不是乌蒙，而是自己国家的王爷，文轩。这两方实力的结合，可比当初乌蒙三十万大军压境要严重的多了。
难道，就她上路的这几天，边关已经开战了？
她一双眼眸锁住双手合十的荀知，眼里是急切的求知欲，荀知薄薄的嘴唇轻轻张开，吐出这么几个字。
“就在昨天，西北同乌蒙开战了，主帅文渊领三十五万兵士，对阵乌蒙四十万大军。”
和尚就是这么点儿好处，说什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叫人看不出着急喜悲。曾经这样的淡定也属于李锦鸾，可这时候她是没有心思去维护表情了，那可是文渊，那可是五万将士的差距，那可是在西北！
李锦鸾明知道开战是迟早的事，可眼下知道情况之后还是觉得有些慌乱。这不是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也不是童话故事，这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最惨烈的以命博命。
荀知看见她这幅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明知道她是为了她的夫君安王爷在这般拼命，也或许是为了这整个天下无辜的千万百姓，尽管她努力的目标里面，并没有一星半点是属于自己的，可他还是为她感到心疼，这样一个女子，缘何有着这样强大的灵魂呢？
许久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安静的像是被冻住一般，桌上被迷香迷晕的司棋渐渐恢复过来，看见眼前场景不明所以的问了句怎么了，她还不知道一个时辰以前，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而他们所有人，几乎要埋葬在这个不出名的小小客栈。
荀知没有接话，接话的是李锦鸾，只见她抱起小狐狸，淡淡说了句：
“没什么，快去洗洗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司棋只好听从小姐的指令上楼，同李锦鸾在一个房间歇息了。
身后，李锦鸾和司棋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时候，荀知的目光还没有撤回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的陷入了。
——
开战第一日，双方都没有太过用力，虽然是文轩先挑起的战役，可他也没有傻到在这个时候就把自己的所有牌面都亮出来。文渊也不是那样不谨慎的人，因此战事第一天，双方各遣将五万，在西北城外百里的漱玉川进行了小小的交锋。
双方都只派遣了旗下中等的将士领兵，不过文渊大军因刚到西北稍显疲劳，还是被乌蒙军胜了一筹，双方损伤不算多，可乌蒙的士气确确实实是大涨了一下——原本他们知道对面阵营的将领是文渊之后就有些没底，连带着文轩的心情也好上许多。
相对的，北齐这边士气就不大好了，文渊带过来的将士倒没什么，可是那些原本守城的五万将士，和他们从京城带过来的十万大军就不那么乐观了，不知是谁传来的消息，说北齐没有军队了，这次同乌蒙开战仅有三十五万大军，这仗根本就打不赢云云。
西北城外营帐里，谢焰之和文渊站在军事图面前，对着一处地方指指点点。首战失利，确实对军心有着极大的影响。
文渊指着军事图面前指着一处洼地问道：
“这处可有遣军埋伏？”
“并没有，末将领兵过来的时候乌蒙军队已经到漱玉川外了，虎头山距离漱玉川最近，属下怕轻易布置会惊动对方，这样也就没有了布置的意义。”
他说的没错，可虎头山那地方是距离乌蒙最近最适合埋伏的地方，山头分立两边，正中只留一个平坦的道路供人行走，是个两边山上遮挡物众多，视野开阔，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地位。他们若是在这里布置上人了，恐怕这场仗会容易许多。
可事实没有众人想向的那么简单，单不说他们一路来边关的路上遇到了太多事耽误了太多功夫，占据有利地形这件事早已失了先机，甚至漱玉川那里也被对方占据了十分有利的位置，等到那关通了，不出两个日夜，对方必然能通过虎头山再往前行进三十里，这对于他们十分不利。
文渊正思索的空当，门外有人来报，是战线前方的探子。
“报！王爷，乌蒙先头军正整装待发，似有向漱玉川进发的意向！”
“对方先头军多少？”
“十万！”
“传令下去，漱玉川全体将士权利抵抗乌蒙先头军，副将谢焰之听令！”
“在！”
一声应答气势如虹，这就是百姓的将军，这就是守关的将领。
“领兵十万前往漱玉川御敌，务必将敌方阻拦在漱玉川外三天！”
“是！”
谢焰之穿着一身黑色戎装，头上戴着铁铸的头盔，对着文渊半跪在地上，两手拱在一处，上面是根根分明的青筋，而那脸上，则是对面前人，脚下土的坚毅。
他早从沈文清那里知道这一路过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也知道了那个被他们用全部生命守护的尊贵人物，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斩杀在山海关外，更知道了那些月前还在一处玩笑吃酒的同僚副将们，在这山海关一行中，有些人已经再也见不到面孔。
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心中，还是没有磨灭那最初的一股热血，一抹坚定。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所坚持的不是别人的肯定，而是那些最无辜的百姓，最普通的生命。
“乌蒙根本没有同北齐开战，这一切都是皇上同乌蒙国五皇子裘飞捷的计划。千花盛会后，皇上曾秘密同五皇子裘飞捷会面，对外计划同乌蒙国联合举办演习计划，而对内……假称大军压境，派遣战神文渊为民出征，实则想要在大军开拔的路上争夺安王文渊手中的六十万兵权，并将安王爷及一众附属将士，斩杀在山海关外！从此北齐再无战神文渊，只有新帝文璋……”
这样的事实听在耳朵里怎么不会让人寒心呢，他们也不是铁做的，他们也有血有肉，有失望和绝望。
可是即便如此，当战争来临，他们最先冒出来的想法，还是护一方百姓平安。
谢焰之领命，带着文渊的兵符出了营帐，一路赶向百里之外的漱玉川。
而营帐里的文渊，看着兄弟的坚定，又何尝不是满心的无奈。只是没有办法，他这一生，尽管看着光鲜，可似乎从他生下来，就没有与这战争，这皇位，这争夺分开过，他明明无意，可偏偏有人针对他。明明他只想做一个维护一方百姓平安的王爷，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可是冥冥之中，就像是有只手在把他往这个方向推，就如同戏台子上已经写好的剧本，戏子们得照着那上面念下去。
文渊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质疑，真的非要这么做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