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这十九年来没什么是自己特别上心的,不论是练功练到瓶颈期还是悟道毫无进展时,他都能顺其自然的渡过来。他原以为是师父看错了,可是现在啊,还真是有了那么一个人,让他时时挂心着。
这难道就是他的劫数吗?
荀知将目光收回来,给她讲了个故事。
数百年前,南、疆圣女出世,与此同时常年居住赤雪山上的圣主下山。这本该是个举国同庆的日子,却因两位圣女的带来而有些不知所措。原因是南、疆数百年来的传统,一国领主圣女大人由上天选定,可这一届的圣女多了一个,圣主得知情况之后亲自下山看了看,决定把两个都留下来,取名南木南星。
南木和南星自小同吃同住,师从南、疆最大的神,碧山圣主清和。两位小圣女自小天资就相近,圣主将其带在身边与其说是培养,倒不如说是察看其品性如何。很简单,一国之圣女,不可能是心胸阴暗狭窄之人。
就这么过了十五载,南木和南星渐渐长大,两人除了对南、疆幻术的领悟能力体现出来,其品性也在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显现的更加明显。
南木纯良,南星缜密。
也因为两人性格的迥然不同,在第十五载往后,两个自幼就生活在一起的小圣女开始慢慢出现分歧,南星愈来愈在乎圣女的位子,南木则更加关注自己的感觉。因此,南星开始对自己的小伙伴抱有敌意,一心想要争夺地位。而南木,除了把注意力更加集中在吃食这一方面上,便就是萌生了一种新的感情。
圣女之所以称为圣女,能够统领南、疆这个以幻术著名的国度,除了必须是女子,还有一个千年传承下来的习惯。那就是没有感情。、
这点可以从圣主清和的身上得到极大体现,南疆自始至终唯一的圣主,清和圣主,是整个南、疆幻术最深厚,也是最神秘的存在。千百年来圣主独来独往,南、疆的大祭司们没有见过圣主因为什么而动过情绪,而相应的,每六十年出现一次的圣女也应该如此,绝情绝爱,修炼幻术,一统天下。这已经是整个南疆不争的事实了。
可坏就坏在这样一届的圣女中,南木坏了这个习惯。爱情,在圣女的生活里是永远不会被允许的,何况里面还牵扯到了他们最尊崇的圣主,用大祭司的话来说,这简直是亵渎!
南木偷偷爱慕自己的师父、碧山圣主清和一事被自幼最了解自己的人知道了个清楚,尽管南木并不想将此事说出来,可她日日与圣主亲近,送吃食给圣主的举动还是惹了南星不快。南星计划了一连串的事情,将南木对清和圣主的肮脏爱情泄露在祭司们面前,甚至整个南、疆国人的面前。
面对所有人的愤怒,和南星故意陷害给南木的过错,清和圣主在击退九头蛟之前还是将长剑刺进南木的心里。这个刚成为圣女时日不久的女子,终于被自己最心爱的人伤了心,尽管在全天下人面前,甚至她自己的心里,这人的选择都是最正确的。
可是这不代表着她不会难过,她甚至有些可怜自己,为什么偏偏,偏偏要爱上这么一个永远不会动心的人,这么一个冷漠至极的神?
心地本就纯善的南木,在自己命不久矣的境况下,依然选择以自己的身体生祭刚刚解除封印的九头猛蛟,为了一方百姓的安宁。或许,也是为了给自己心爱的男子最后的帮助。
只是南木不知道,在她选择用自己的灵魂生祭九头蛟的时候,他的师父,碧山圣主清和,生平第一次失了分寸。
原本按照清和的打算,自己同那猛蛟大战个三天三夜也是能把这畜生再锁回去的,自己或许受个重伤沉睡几十年,可这比之方圆生灵的牺牲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蠢徒儿竟然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
他自己教出来的徒儿怎么样他自己最是清楚,有没有这个胆子把九头蛟这个畜生放出来,他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当着祭司们的面,他没有办法出面维护,因为除此之外,她还犯了个大错,那就是爱上了他。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毅然决然的冲向天空中那个巨大的黑洞,为了救人只好亲自上去,在九头蛟将人摧毁之前将人拦了下来。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南木本就身受重伤,加之空中猛蛟戾气太重,她飞身上来之前已经把元神移出体内,自己一边抵抗猛蛟的攻击一边拼命保护着南木破碎的元神,终于拼尽了力气才将猛蛟再次封印。可他自己,也时日无多了。
灾难结束,天地重回光明,南、疆上下都忙着劫后余生,只有清和拖着一副惨败的身子,一边施幻术将南木破碎的元神送到异世养护,一边给自己准备“后事”。他这副身子和元神已经残破不堪,只能投身转世方可修养得好。
南、疆最让人景仰的神就这么堙灭,不仅让祭司们吃惊,也叫天下人唏嘘不已。
百年间,南、疆从最开始的大陆强国没落到现如今这个边缘小国,而周边几个国家不断崛起,渐渐划地而治,形成数国并立的局面。现如今的大陆,也只北齐,乌蒙,南、疆几个国家可以为人称道,其中最强当属北齐。
百年飞逝而过,无数史实被淹没在时光里,而南、疆当初这段故事也被传唱个无数个版本,被人口口相传。那故事里的圣女圣主,那些一心为国的祭司们,那些百年前曾叱咤天地的凶猛生灵,那故事里的情情爱爱,跌宕起伏,究竟如何,没有人知道,那些彷如神话般的故事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也没有人知道。
荀知的嗓音很平和,带着僧人特有的无欲无求,因此他讲起故事来,就真的是在讲故事,不掺杂一点情感,可李锦鸾不知怎么的,硬是从里面听出一丝哀伤。
她骑在马上久久无话,像是沉浸在百年前的那个世界里还没出来。许久,李锦鸾轻轻侧过头,对着荀知娇俏一笑,道:
“你这个故事同我之前听到的很不一样”
荀知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接口说:
“哦?施主原来听过这个故事,如何不一样?”
“前面的大致相同,就是一个不该动心的女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嘛”
“可是后面的不一样啊,从前沈先生跟我讲的时候,没有具体描述过那位圣主大人,沈先生也有过许多猜想,那位圣主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态,可都没有有力的证据和考究,怎么我听着你说的,那圣主不像是那么薄情的人呢?”
“你这若是猜想,那人物形象也猜想的太过丰满了,若是事实,还是太过丰满了,不是说那人无情无爱的吗?”
李锦鸾耸了下肩,直接表示了表示不大相信。
荀知将视线移向前方,缓声道:
“圣主大人究竟是什么心态,我们都不得而知,只不过师门当年有个师祖恰巧在圣主身边,目睹了此时,这才传承了下来。”
李锦鸾没再接话了,她不是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细节,仿佛出自一种天生的抵制感,不愿去想,也不想去细问。
她心里隐约明白这荀知怕是知道点什么的,可就是不想去往上面想,怕这人又说出些什么重大秘辛出来,她赶紧转移话题:
“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跟那南、疆大祭司为什么要追杀我啊”
“贫僧没有追杀你”
荀知强调,李锦鸾无奈:“性质也差不多了”
“贫僧暂时没有”
“所以说以后可能会有?”
“……”
谈话无疾而终,李锦鸾到最后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招人恨。
两匹马并驾齐驱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李锦鸾赶路无聊时也会找他了解一些信息。但更多的,是他一个人骑着马默默跟在后面,看前面那个坚韧的背影,背着烈日,背着寒风,背着星光,背着风雨,去往一个地方,或者说,去找一个人。
尽管她甚少与他交流,辛劳的路上偶尔一两个笑脸,也是给那个随从,甚至那个狐狸的,可他竟然着了魔似得,竟然觉得满足。
从前师傅常说,他们念经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满足。因为有了满足就意味着有欲望,有了想要的才会满足。他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欲望之人,因为没有什么是特别想要或者特别不想要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可是现在,他似乎知道什么是满足了,他看着她安静的背影会满足,看着她的笑脸也会满足,看着她在前方疾驰也会满足,所以,难道他的欲望就是她吗?
荀知正出着神,前面一声呼喊过来:
“哎,和尚,前面有个集市,给你买件衣裳吧,看你这单薄的僧袍也撑不过这入冬的天气”
李锦鸾骑在马上同他说话,三人赶路到了一处集市,本想补充点干粮和饮水,司棋觉得她穿的少了,便提议加一件厚衣服,李锦鸾想着后面和尚也没加衣,便一道买了。
只是她很不明白,这和尚眼中突然放出来的光是什么意思,难道做和尚的都没有买过新衣服?
李锦鸾打心里为他们感到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