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张公公长长，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足的，屏退了所有的，太监宫女，轻轻掩上了，大殿的殿门。
偌大的承欢殿内，只余下李从珂，与刘莲溪两个人，在两两相望。
“三郎……”
莲溪迟疑着，轻唤一声，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眸，仔细审视，眼前的英伟男儿，仿佛是那样虚幻，而不真实。
李从珂沉沉，叹了一口气，伸臂拥紧了她，附耳低语：“又是悲歌，又是独舞，莲溪，你如此哀怨，让我愈加，心碎心乱！叫我如何，放得下你？”
无尽的温软、疼惜与痛楚，如无数细小，锋利的芒针，密密匝匝的，刺入莲溪的心扉。
“三郎，你不是……去了，含冰殿么？”她的声音哽咽，一双如烟水眸，早已泪光点点，却犹自无奈，言不由衷。
李从珂将头，深深埋进了，莲溪的秀发中，颓然无力的，闭上了星目，“傲冰，她想要的心，她想要的情……我给不了！”
李从珂似是，答非所问，莲溪心下，却已立时，明了了他，话语中的深意，无言以对。
“你与她，两个对我，有情有义的女子。”李从珂深有，愧歉之色，无助地自责怨诉，“如今，我却都伤害了，都辜负了！我怎会，变得如此不堪！”
内心一阵，撕心裂肺的灼痛，莲溪急惶的，伸出冰凉的玉指，按住他的嘴唇，“三郎，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懂你的苦衷！”
轻轻拨开，莲溪的手，李从珂的眸中，似有薄薄的，霜意覆盖，语声暗哑低沉：“如若我的心，可以一分为二，如若我能够，风流多情一些……是否就不会，如此困顿窘迫？”
“然而……”他费力的，摇了摇头，闷声低吼，“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莲溪的心儿，几乎要被，无尽的酸苦所融尽，只能将一双，柔软的胳臂，搂上李从珂的颈项，与他紧紧相拥，彼此慰藉，两颗伤痛的心。
眼中泫然的泪意，再也无力阻挡，任由泪水，肆意奔涌流淌，潮润了莲溪的脸颊，也濡湿了，李从珂的明黄龙袍。
“倘若时光，能够永远停驻在，潞王府的日子，永远只有我，与你朝夕相守，永远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相伴，那该多好！”
怎奈世事，错落无常，命中注定，三个人的情感纠葛，注定有人，会受伤。
*
含冰殿内，皇后石傲冰独自一人，默然端坐于桌案旁，手中依然执拗的，握着两杯，满满的醇酒，神色迷离，茫然飘渺的目光，漫无目的的，落在不远处的角落。
所有宫婢、内侍监们，静静恭立在一旁，屏声敛气，不敢多言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
盈满的酒液，清澈透明，傲冰将鼻尖，凑近酒杯，闻了一闻，芳馨醇厚的酒香，沁人心脾，她妩媚而陶醉的，微微眯阖上了眼睛。
继而，双手缓缓举起，她将两盏酒杯，在胸前交错。
“一杯酒。”
傲冰的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仰头一气，她饮尽了，第一杯酒，豪爽恣意，没有矜持，柔绵如丝缕的酒液，滑过喉咙，似水蛇般灵活。
“两杯酒。”
傲冰又轻绽笑颜，含着愁怨，“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毫不犹豫的，她再次饮尽，第二杯酒，翻过两个，饮空的杯盏，面对着身侧，空无一人的座椅，笑靥如花，又似雪后初霁的，明亮日色，含着愉悦与满足。
仿佛倏忽之间，就没有了愁怨，只余下那些温柔，温柔到足够填补尽，傲冰内心，所有的空寂。
“从珂，这是我与你的合卺酒，我一人喝尽了，一滴都不剩！”
兴许喝得急了，方才连饮两杯酒，石傲冰就已有，些微的醉意，手中的酒杯，一时握不稳，倏然滑落于地。
“啪啦”一声，空空的杯盏，碎裂开来，如片片雪白的梅花瓣，四下飞散。
宫婢们吓了一跳，缩紧了颈项与身子。
“皇后娘娘，这梨花春，酒性烈，劲头大，喝猛了会醉的。”幻玉惊慌失色，忙不迭的，劝说傲冰。
“醉？”傲冰慵懒的，抬起眼帘，瞧了幻玉一眼，玉手悠悠的，垂落在润凉的桌面上，宛似一枝，洁白的寒梅。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喃喃自语，意欲站起身子，怎奈不胜酒意，酒劲上头，身子虚晃了一下，又软软的，坐了下去。
“说不清是心醉。”傲冰粉面潮红，双臂支撑着桌子，勉强直立起身形，“还是心碎！”
轻吐着，馥郁的酒气，她抚了一抚胸口，定了定心神，眼神迷离朦胧。
“皇后娘娘！”幻玉与宫婢们，连忙上前，搀扶她。
“不用扶，本宫没醉！”石傲冰不耐的，挥了挥手，推开了一众宫婢，摇曳生姿的身子，晃悠着，后退了几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本宫高兴！”她仰面长笑，皓齿明亮如珠，脸颊酡红一片。
笑得苦涩，笑得苍凉，笑得肝肠寸断。
微垂螓首，看着李从珂，曾经坐过的椅子，空无一人，傲冰噘了噘，嫣红的朱唇，顾盼生情间，平添出更多的，幽怨与情愁。
“皇上册封，本宫为皇后，却还不愿意与本宫，共饮合卺酒，本宫只好自己喝！”
语毕，她紫色的袖袍一挥，玉手执起，悬挂于墙上的长剑，径直往含冰殿外走去。
“皇后娘娘，您去哪儿？”幻玉急忙，紧追上去。
“不许跟着本宫！”
石傲冰厉声呵斥，惊得幻玉与宫婢们，慌忙停住了脚步，只能远远地站着，遥望她的，一举一动。
含冰殿外，天寒地冻，冷风飕飕，迎面扑来，傲冰的酒意，似乎醒了几分。
空中，又飘起了冬雪，宛若吹落的梅花，夹着猎猎寒风，纷纷扬扬的，在天地间飞舞。
傲冰轻蹙英眉，眸光凛冽，冷眼傲视着眼前，白茫茫的，世间万物，玉手敏捷一伸，拔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