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猛然抬起头来,只见满目的银丝迎风而飏,随风而来的尽是桃花若有似无的清香。
来人穿着绯色长袍,前襟微敞,胸前春光灿烂一片,银发坠落腰际,眉心一颗朱砂般的红痣格外明媚耀眼,那双狭长凤眼正眯起含笑看着她。
他说:“婼媱,三年未见,你长大了。”
“你是……锦夜?”
婼媱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欢喜的几乎就要跳起来。
“你真的是锦夜吗?是三年前烟花巷大火救我于危难之中的锦夜吗?”
她仔细的上下打量他,同记忆里的那个人看上去的确一模一样。
锦夜拂去婼媱头上一朵落花,笑道:“彼时场面混乱,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婼媱借着酒劲一把拉过他的衣袖攥在掌心里,激动的说:“三年前,我求了四哥遣人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却都是无功而返。我还以为真如四哥所言,你只是我弥留之际的一场醉梦,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象,原来你是真实存在的,原来你就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
锦夜低头笑看着婼媱,眉眼似一江融融春水。
他温柔的将婼媱拥入怀里,叹了口气道:“我自是真实存在的,未来的路还很漫长,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时刻护你周全。”
古语云男女授受不亲,虽流离民风开放,但婼媱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遇到这种事情她本该一把推开他的。
奈何锦夜说这些的时候,婼瑶心中似乎有根弦被拨了一拨,声音悠扬悦耳。
婼媱拉着锦夜的衣袖,闻着他身上浅淡的桃花香,觉得前所未有的安逸。
那种感觉不像是他们才见过两次,而像是早已熟识一般。
婼媱扬起一张红彤彤的小脸问:“方才你从哪里进来的?府中的护卫没发现你吗?”
锦夜摇了摇头,一派自信的冲我眨了眨眼道:“我既然敢来,自然就有不被他们发现的本事。”
说着,他在婼媱身旁的阑干上坐下,背靠着廊柱伸手去接那由天落下的无根之水。
婼媱的视线从他露在绯色袍子外的一截皓白的手腕游移到那些柔顺的垂在他腰间的长发上,打了个酒嗝问他:“你这头发打小就是这个颜色吗?还真是……特别。”
锦夜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微愣了一下道:“初时也是一头青丝,而后出了些纰漏,一夜白了头。”
朝如青丝幕成雪,他当时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想到这里,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萧瑟,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锦夜把脸转向婼媱,一脸认真的问:“我这样看起来是不是很老?”
婼媱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他这张脸看上去顶多与陈衍之一般年纪,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岂会显老?
婼媱试探的问:“你这发色我看将来会很流行的,话说你可过了弱冠之年?”
锦夜笑而不语,伸出青葱似的修长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
那动作,宠溺之至。
婼媱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警惕的说:“诚然我聪明可爱,一张小脸圆嘟嘟的很是招人喜爱,但毕竟我们还不熟,你一个大男人怎能说捏就捏呢?即使你是我救命恩人也不准!”
锦夜听了她的话不免失笑,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婼媱觉得,他一定是把我当宠物看待了,因为她四姨娘就总爱这么对她那只调皮的异族小白猫。
婼媱问锦夜:“你是做什么的?书生,商人,世外高人还是……”
还是神仙?
婼媱话还未说完,身后不远处便想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锦夜温柔一笑,对她道:“有人来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他将随身携带的玉骨折扇塞到婼媱手中,“此次来的匆忙,未能给你准备礼物,此物就赠与你吧。”
三年前,婼媱在春风楼见识过锦夜用这柄扇子打架,动作飘逸潇洒,委实好看。
如今这么一细看,更觉这把扇子做工精细,巧夺天工。
婼媱正欲道谢,锦夜已站起身,脚一蹬地迅速飞上了一边的屋顶,消失在一片濛濛的烟雨之中。
与此同时,婼媱身后不远处响起飞鸢焦急的声音:“哎哟,祖宗,可算找到你了。”
飞鸢将油纸伞放到一旁,在婼媱身边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裙子惊道:“这衣裳都湿透了,你究竟在这里坐了多久?”
婼媱痴痴望着锦夜消失的方向,一脸迷惘的问飞鸢:“飞鸢,你可相信这世上有神仙?”
飞鸢抬头顺着婼媱目光的方向望去,而后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这么热,怕不是酒喝多了罢。”
婼媱努力坐直身子,低头比划着说:“我可是千杯不醉,只要不是被人下药,哪里可能喝那么一丢丢就醉了。”
她对飞鸢招了招手,待飞鸢把耳朵凑近,才神神秘秘的说:“我方才看到我的救命恩人了。”
她抬手指向高高的屋檐说:“他就从那里飞下来,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飞鸢皱眉,“你说的难道是茶楼里那位姓霍的公子?”
“不是霍公子,是那位高人,就是我同你说的三年前在春风楼大火里搭救我们的那个锦夜。”
飞鸢不耐的缩回头,叹了口气,直接抬手在婼媱脖子处的睡穴上点了一下。
待婼媱摇摇欲坠时,飞鸢将人往肩上一扛,自言自语道:“怕不是喝坏脑子了吧?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三年前,婼媱同飞鸢讲她们是被能飞檐走壁上天入地的世外高人搭救,她一万个不信。
如今婼媱同她说我终于见到了救命恩人,她依旧不信。
其实酒醒之后连婼媱自己都开始怀疑,昨夜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真如他们所言不过是黄粱一梦。
……
翌日,天气晴好。
婼媱坐在院中的石桌前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玉骨扇子,有几个小丫头在捣鼓一只燕子图案的风筝,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婼媱把这把扇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除了扇面上绘了一株画工很是精致的血红色桃花之外,再无无其他特别之处。
但至少这把扇子足以证明昨夜她在雨中见到的锦夜是真是存在的,不是她的幻象。
婼媱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了眼一旁的飞鸢,这丫头平日手里握着的都是一把银晃晃的短剑,今日却意外捏了一根绣花针,和她那一身玄黑色袍子极不相称。
婼媱伸头过去一瞧,惊诧的问:“飞鸢,你在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