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生的娇俏可爱,配上那表情更觉得鲜活生动。
既然她这个小姑子主动示好,秦弄月觉得自己这么宽宏大量的一个人也不该再和小妮子计较下去,于是点了点头。
这时二姨娘从外屋走进来,同陈夫人道:“夫人,晚膳都准备齐全了,孩子们怕也该饿了,不如我们先边吃边聊吧。”
陈夫人点了点头,招呼大家去外屋落座。
陈夫人虽出身流离大户人家,但为人随和没有架子,因此陈家等级观念并未像旁的豪门大户那般严重,常常像这样一家人大大小小围在一张圆桌前吃饭。
老大常年随陈老爷在外跑商,见多识广,常同弟弟妹妹讲些山南水北的奇闻异事。
几位姨娘听得津津有味,面前摆着满桌珍馐却忘了动筷子。
老四陈衍之最是讨陈夫人欢喜,三不五时说几个段子,逗得满桌人前仰后合。
陈夫人指着陈衍之笑骂道:“我们陈家老四最不老实,谁嫁了他定管不住这滑头相公。”
秦弄月也是欢喜热闹的性子,很快就融入了陈家轻松的氛围之中。
今晚除了人在外地的陈老爷和在帝都走不开的二哥,陈家上上下下也算是大团圆了。
秦弄月是个急脾气,嫌马车跑得慢,先行一匹快马来了桐城,待一家人吃完饭,她的小厮方才带了一马车的行礼进了城。
第二天一早,婼媱将将起床就见着屋中央的桌子上摆了个精致的小坛子。
凑过去一闻,这酒可不得了,隔着封盖都藏不住扑鼻的香气。
婼媱对递帕子给她擦脸的飞鸢欣喜道:“这酒是谁送来的?”
飞鸢亦是刚刚睡醒,茫然的摇了摇头。
婼媱咽了口唾沫说:“这坛桃花醉可是了不得的好酒,取南国霁月桃花溪边桃树上的桃花瓣佐以北国流离帝都三十里外雪山之巅的天然雪水酿造而成,这一南一北本就实属不易。加之霁月桃花溪乃霁月国龙脉所在,常年有重兵把守,旁人难以靠近,因而这桃花瓣一片便价值连城。而流离雪山常年天寒地冻,上山的路途崎岖,又易遇到雪崩,一般人根本上不去,这酿酒的水亦不是那么好得的……”
“果然懂酒,也不枉费我特地从王宫里顺来这坛桃花酿当见面礼赠与你。”
说话间,弄月已踏门而入,一袭红裙,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气十足,看来昨夜睡得极好。
婼媱冲她甜甜一笑:“好酒自当与好友同饮,今日恰是十五月圆之夜,不如今晚我在院中设小宴,邀你一同对月浅酌可好?”
秦弄月点了点头,似乎很赞赏这个建议。
她在桌边坐下,自来熟的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笑道:“昨日在闹市遇一细皮嫩肉的玉面公子邀我同游,不知这位公子今日可有空闲带我一游桐城?”
婼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彼时不知你是我嫂嫂,否则也不敢调戏于你了。”
事实上,婼媱一早认出了秦弄月,后来的调戏也是有意为之。
她眸子一转,笑嘻嘻的说:“此时正是桐花成海的时节,你且等我一等,我收拾一番便与你同去。”
这几年婼媱的生活过得委实憋屈,她大哥有了妻室又常年忙于生意,二哥远在帝都为官,三哥是个几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四哥自从上次烟花巷的事情后视婼媱如洪水猛兽,宁愿同苏祁他们一道骑马游湖也不愿带上她。
现下多了个性情豪爽且功夫一等的嫂嫂同她作伴,她自是欢喜得紧。
后来婼媱才知晓秦弄月这人虽然性子风风火火,但不愧是大家出身,做事很懂分寸。
有分寸这一点体现在,她能在醉仙楼里对嚼舌根之人拔刀相向,昨日在陈夫人及一众长辈面前却显得格外乖顺。
据说弄月昨日那一马车的行礼中一大半皆是送与陈家人的礼物,且十分懂得投其所好。
陈夫人潜心礼佛,她便赠陈夫人一本绝版的手抄佛经。
二姨娘喜欢做膳食,她便赠了二姨娘一把好钢打造的菜刀。
三姨娘爱美,她赠三姨娘三匹上等云锦好料子。
四姨娘喜欢奇珍异兽,她特命人去西域弄来一直通体雪白的猫儿。
至于婼媱,喜欢喝点小酒的爱好从她还是司马晗的时候有了,成为陈婼瑶后,她便常常和陈衍之、苏祁三人潜入陈老爷的酒窖偷酒吃。
每次偷酒,飞鸢就蹲在酒窖外帮他们把风,是以婼瑶到如今这个年岁早已嗜酒如命。
秦弄月定是听陈家老二说陈家小妹爱酒,便送来一坛上好的桃花醉。
全府上下皆对这个二房媳妇儿很是满意,不过这个“全府上下”要划掉一个人,那就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陈衍之。
婼媱问陈衍之为何不喜欢秦弄月,陈衍之摸着下巴上莫须有的胡子故作高深莫测的说:“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好比你欢喜喝酒,需要理由吗?”
婼媱乖巧的摇了摇头,诚然欢喜喝酒是无需理由的,就好比陈衍之睡不着觉时欢喜看几本春宫图解闷一样,这些事情压根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诚如陈夫人所言,婼媱同秦弄月一见如故,因着年纪相仿,兴趣爱好相似,很快便成了一同饮酒聊人生的知己好友。
那天夜里,秦弄月以婼媱当街调戏嫂嫂,对嫂嫂大不敬为由多灌了她两壶酒。
婼媱从秦弄月院子里出来时已觉得脚步有些虚浮,秦弄月今日喝得也不少,但灵台还有一丝清明,她见婼媱面露醉态便要小婢女替她打灯笼。
府中灯火通明且婼媱所住的桃花涧离二哥的院子近的很,所以大手一挥拒绝了秦弄月的好意,一个人提着灯晃晃悠悠往自己的院子走。
婼媱边晃悠悠的往前走边很没形象的打着酒嗝,途中实在乏了,便在回廊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歇息。
正值暮春时节,院子里的特从南国移植来的桃花娉娉婷婷开了不少。
粉色的一簇一簇,花枝摇曳,花瓣轻颤,悠远的香气随风而来飘入鼻息。
近来桐城甚爱下雨,方才还是月明星稀的好天气,这眨眼的功夫天上竟飘起绣花针似的雨丝来。
半柱香的功夫,婼媱的衣襟已沾湿了大半,她半醉着也懒得挪动身子,就这么靠在阑干上赏雨。
雨声慢慢,花香袅袅,她轻轻摆了摆衣襟上被雨水沾湿的落花,吟道:“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
“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动听仿如天籁,恰对出了这首诗的后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