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牢,天上还是飘雪,婼媱裹紧了大氅,抬头问霍君城:“你说玉儿姑娘这么做值得吗?”
霍君城面容冷峻,半晌才答道:“世间的事情本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至少如今她大仇已报,也了无牵挂了。”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报仇,杀死了周家上下几十口无辜之人,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呢?
章玉儿这样的行为和当年的周老板又有何不同?
周家倘若有人幸存,是不是还要找熙月村的后人报仇去?
这样一代又一代,无尽的仇恨用无数的生命来消磨,真的值得吗?
婼媱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色,雪花落在她脸颊上,很冰,很凉。
离家之后她才明白,原来很多事情是不由得人控制的。
两日后,衙门里传来章玉儿自缢而亡的消息。
一桩命案,以三个人的死亡和一个人的牢狱之灾作为了结,婼媱想象着曾经如花儿般美好的章玉儿尸体被衙役用草席包裹起来,随意的扔到城外的乱葬岗任凭那些野狗啃食的情景,心中觉得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好在婼媱收到飞鸽传书,陈衍之他们快到念城了。
腊月十二那天,陈衍之终于带着苏祁和飞鸢在自己生辰的当天来到了念城和婼媱他们会合。
算着日子他们也该到了,婼媱一早便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
见三人意气风发的从高头大马上下来。婼媱冲上前一把搂住飞鸢的手臂,左右不停的摇晃着,嘴角几乎要裂到耳后根去了。
“飞鸢女侠,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呀。快让我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哎呀,你的头发好像长长了不少,皮肤也变得细腻了,看来四哥这一路上没少给你买好吃的吧?”
飞鸢也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捏了捏婼媱的手心,笑眯眯的说:“反正你是轻减了不少,你阿爹阿娘若是见了该心疼了。”
婼媱喜滋滋的笑,她这厢也算因祸得福,虽然被水淹了一番又被火烤了一遭受了不少罪,可是身材苗条了,也更招人喜欢不是?
她偷偷瞄了眼一旁正和陈衍之、苏祁说话的霍君城,迎着阳光,他侧身对着她,长衫玉立,俊逸非常。
婼媱想起那一夜她和霍君城在落城客栈的房间里,她睡意朦胧时听见他用那把温润好听的嗓子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子。”
短短十个字,却在她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她可不可以自作多情的认为,其实霍君城对她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喜欢呢?
婼媱脸上腾起两团绯红的云彩,扯了扯飞鸢的袖子问:“那晚在幽州城,你同我跑散之后去了哪里,为何到了约定的时辰还不回客栈?可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是不是被我阿爹的人抓到了?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有没有哪里受伤?”
一连串的问题让飞鸢招架不住,陈衍之走过来戳了戳婼媱的脑门,嫌弃的说:“你这样跟个连珠炮似的,飞鸢哪里回答得过来?”
苏祁捞了捞耳朵,皱着眉头,“婼媱,怎么数月不见你还是这么聒噪?跟我家老太太养的那只鹦鹉似的喋喋不休。信不信我拔了你的毛煲汤喝?”
苏祁说的那只鹦鹉婼媱是记得的,那家伙从早叽叽歪歪从早说到完,一共重复三句话。
第一句是“恭喜发财!”,还算喜庆。
第二句是“这厢给您请安了。”,还算乖巧。
第三句是“孽障,跪下!”,简直丧心病狂。
其实原本这只鹦鹉只会说头两句的,后来苏知府教训苏祁时被它鹦鹉学舌偷学了去,成天念叨。
有一回苏祁正预备爬墙和陈衍之出去钓鱼,谁知那鹦鹉飞上枝头大叫“孽障,跪下!”吓得苏祁浑身一哆嗦,从墙头上跌下去摔了个大马趴,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后来,苏祁找了个由头把这只聒噪的鹦鹉杀了煲成汤送给了陈衍之。
婼媱至今还记得那一地五彩斑斓的鹦鹉毛散落在后院里的情景,苏祁给它拔毛时,它扯着嗓子凄惨的哀嚎:“孽障,跪下!孽障,跪下!”
那直破云霄的嚎叫声婼媱至今记得。
婼媱下意识的躲到霍君城身后,警惕的看向苏祁这坏蛋。
苏祁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轻咳了两声,意味深长的说:“怎的数月不见,你们两人之间好像……”
“哎呀,衍之,阿祁!”梁屹言从客栈里面冲出来,自来熟的一把抱过陈衍之和苏祁。
“咱们哥几个终于又见面了,走,进去喝一杯。”
苏祁有些嫌弃的往后让了让,他实在不喜欢这满脸络腮胡子的粗鄙壮汉。
陈衍之礼貌的拱了拱手,“梁三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婼媱道:“别叫他梁三,梁三和我叫陈五一样,不过是个化名。这位山野匹夫藏的可深了,人家是东平王府的小王爷。”
“东平王府?”陈衍之皱起眉头,“听闻东平王府的小王爷常常流连于烟花柳巷,这一点虽然符合,但人家小王爷貌比潘安,俊美非常,可梁三兄弟……”
梁屹言摸了摸后脑勺,得意洋洋的说:“看来世人对本王的美貌还是很认可的嘛。”
婼媱踮起脚作势要去撕梁屹言脸上的人皮面具,梁屹言一把抓住她的手,“喂喂喂,你冷静一点,看到了本王真容可是要嫁给本王的。”
“呸!”
婼媱悻悻收回手,飞快的瞄了眼霍君城。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做了个请的姿势。
“外头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一行人走进客栈,要了个雅间,围桌坐了下来。
苏祁似乎想到了什么,拉了拉陈衍之的袖子说:“我怎么记得你家二嫂秦弄月她娘亲是东平王府的郡主啊?那么小王爷岂不是……”
苏祁华为说话,雅间大门便被人一掌推开了。
一袭红衣的秦弄月从外面走进来,啪一声将血饮刀拍到桌上。
“没错,东平王府的小王爷就是我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