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急冲冲的说:“青檀姑姑,我听说紫萧要被赶出宫去,可确有此事?”
青檀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是宫里的规矩,并不是我们几个女官能够做主的。紫萧身患重疾,半个多月也不见好。如今课程落下了大半,就算半年后也不可能成为合格的宫女,现在送她出宫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婼媱还想说什么,却被青檀打断了。
“婼媱,要想呆在这深宫内院里,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别多管闲事,你要帮助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是不是已经站稳了脚跟。自己站在悬崖边上还妄图去救注定要跌落悬崖的人,这样不但救不了她,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刚进宫时,婼媱总规劝自己别多管闲事,以免引火上身误了她的大事,可看到袁紫萧那可怜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插手。
那几日袁紫萧常常被病痛折磨得夜里睡不着觉,婼媱干脆也不睡了,两个人就这么头靠着头小声聊天。
袁紫萧说起家里的事情,她是十年前因为贪污而被彻查的户部官员之女。她的母亲曾因在朝为官给家族带来了无尚荣耀。
可东窗事发后,母亲被撤职流放极北之地,家中一夜之间变得拮据无比。
好在母亲早有预料,偷偷藏了三十两银子作为给独女袁紫萧的嫁妆。
可袁紫萧的父亲却不甘寂寞,拿那三十两银子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进门做了填房。
起初一年,继母对袁紫萧也算客气。
后来极北之地传来了母亲病逝的消息,家中条件也每况愈下,父亲在继母的强烈要求下停了袁紫萧的学堂,并且还要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做继室。
袁紫萧不想嫁给那个老男人,可继母连人家的彩礼都收了,她不嫁也得嫁。
袁紫萧从家中逃出来,正巧在衙门门口看见招录宫女的告示。
等袁家人四下寻找落跑新娘子的时候,袁紫萧已经通过了官府的考核成为了一个准宫女。
进宫,无疑是袁紫萧命运的转折,也是她唯一的出路。
所以她才有做尚宫的梦想,因为她根本不想出宫,因为一旦被赶出去,她就会被继母逼着嫁给那个邋遢的老男人。
袁紫萧不想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完了,所以他很想留下来,如果她还留在宫中,那就还有机会,她想做合格的宫女,想一步一步往上爬,不但能自力更生,而且要干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
婼媱的手指渐渐收紧,青檀说的话很有道理,可她却没办法袖手旁观。
“青檀,是谁在外头?”
屋里的玲珑听到门外的响动,高声问道。
“哦,没谁,你洗完头了?”
青檀对婼媱挥了挥手,低声道:“你快回去吧。”
婼媱咬了咬唇,高声对屋内的玲珑说:“玲珑姑姑,是我,婼媱。”
玲珑头发上还在滴水,正拿一块布擦着。
她走到门边,对婼媱抬了抬下巴,“进来吧。”
婼媱抬脚走进屋,青檀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合上房门跟了进去。
婼媱朝玲珑福了福身子,“玲珑姑姑,我是为紫萧的事情而来。”
玲珑看了青檀一眼,沉着脸说:“怎么,你是舍不得她,还是想和她一道被赶出去?”
婼媱跪下来,诚恳的说:“我知道紫萧一病多日不起,按照宫中的规矩是该被清理出宫,可我想求两位姑姑法外开恩,给紫萧一个机会。若三日内紫萧病情还未好转,再将她赶出宫去也不迟。”
玲珑淡淡瞥了跪在地上的婼媱一眼,“你说的这么真诚,我们若是不答应你倒显得是我们没良心了。不过,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况且这件事情尚宫大人也是知晓的,我们若是明日还不将紫萧赶出宫去,到尚宫大人面前领罪的就是我和青檀了。”
玲珑和青檀都把责任推给了尚宫大人,看来,她只能去求尚宫了。
可她一个还在培训期的实习宫女,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见到尚宫大人呢?
明日一早,紫萧就会被带走,她必须在今晚见到尚宫大人。
婼媱从东厢房里出来,先回厢房里看了看袁紫萧,她还病着,脸因为发热而显得有些病态的绯红。
婼媱将私藏的半块馒头揪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入碗里,倒上热水,拿调羹一点一点喂给袁紫萧吃。
“婼媱姐姐,你待我真好。只可惜我明日一早就会被人带出宫去了,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了。”
婼媱一怔,看来要被赶出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袁紫萧耳中。
她现在一定绝望又害怕吧。
婼媱揉了揉袁紫萧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傻丫头,你好好养病,别想那些七的八的。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被赶出宫。”
待整个毓灵斋东西南北四个厢房都已熄了灯,佯装熟睡的婼媱这才蹑手蹑脚从炕上爬下来。
夜已经深了,秋风瑟瑟,只吹得人浑身哆嗦。
婼媱爬上墙头,趁人不备逃出毓灵斋,想去求见尚宫大人。
可皇宫这么大,四处都长得差不多,她一个从未入过宫的民女,不一会儿就迷了路。
从前说书先生还戏称陈家府院之大堪比皇宫,那是因为他这辈子从未来过皇宫。陈家别说堪比皇宫了,就是十个陈家府院加起来也没一个皇宫大。
宫中不比陈府,守卫森严,且各个都是武艺高强的精兵,万一被他们发现,只怕婼瑶还来不及解释,就会死于剑下了。
婼媱贴着墙根走,刚踏过一道门就瞧见南面有灯笼的亮光。
该不会真的这么倒霉遇上了皇宫守卫吧?
婼媱蜷起身子躲到一个巨大的水缸后头,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隔得近了些,婼媱这才看见,原来那亮光是两个宫女提着灯笼,而灯笼的后头,四个男人抬着一个轿撵,轿撵上歪着一个年轻美人。
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她长得倒不像是北方女子那般高额阔鼻,反而很像南国女子,骨架小小的,脸颊也小小的,眉清目秀,看上去西施一般,有种病恹恹的美态。
轿撵行至水缸前方时,掌灯的婢女突然冲这边大喊:“是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