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激动处,袁紫萧拉过婼媱的手,像从前那样紧紧握着,眼中满是焦急和悔意。
“婼媱姐姐,真的对不起,我不是诚心的,你原谅我好不好?等你去了掖庭,我会去看看你的。以后只要我袁紫萧能帮上忙的地方,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婼媱淡淡一笑,从袁紫萧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拿起整理好的细软走出了屋子。
婼媱顿住步子,袁紫萧面露欣喜之色,正预备上前拉婼媱的手,却听她疏离的说:“这辈子,咱们还是别见了吧。”
袁紫萧看着婼媱越走越远,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眼中突然泛起了点点泪意。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如果时光重来,她是否那晚还是会站出来说那样一番话。
婼媱忍住回头去看一眼袁紫萧的想法,快步往掖庭的方向走去。
掖庭从前是国君陛下后宫的统称,初入宫还没有品级的男宠们都住在那里,后来前国君专门修葺了一座宫殿供他们居住,掖庭便成了这宫中干苦役的处所。
住在掖庭的几乎都是女人,这些分为两部分,一是女战俘,二是犯错的宫女或是女官,她们这些人充入掖庭就是为了给后宫的男宠们做杂役的,每日洗衣,劈柴,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这地方虽然千不好万不好,可总比那能吃人的昭阳殿好。
掖庭的掌事姑姑姓汪,是个高大肥胖的女人,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颇有些滑稽。
她胖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低头只瞧得见自己满身的赘肉,却瞧不见脚尖,抬着头也能见着好几层的双下巴。
汪掌事见到婼媱,扯了扯身上超大号却依旧无比紧贴的宫装,指了指北边的厢房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新入宫的宫女被分来我这儿的,你就住那屋吧。”
她瞧了眼婼媱白皙细嫩的手,“你的手可真漂亮,不过不出十日,这双漂亮的手就会成为过去了。行了,你且去吧。”
“是,姑姑。”
婼媱福了福身,转身往北边而去。
掖庭给宫女们住的地方和毓灵斋差不多,都是大通铺,一个厢房里住上十几号人,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被褥更薄,夜里睡觉更冷。
掖庭的宫女不像毓灵斋一水儿的小姑娘,这里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有三四十的嫂子。她们有的是重罪之臣的家眷,有的是别国俘虏之后。
婼媱走到门边就听见屋内的说话声,粗声粗气的,听上去像是有些年纪的妇人。
她们谈天的内容也很是粗鄙,从老家村头傻子说到圣上,直听得婼媱这个未嫁人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一个说:“若此生有机会能与凌煜君有一次鱼水之欢,就是让我在这掖庭呆一辈子我也情愿。”
另一个说:“说的好像你不是一辈子呆在这里似的,若你真胆大,就去昭阳殿爬床去,兴许还真能同他春风一度。”
方才那个哈哈大笑起来,“哎哟,若真是做了,只怕一次我都没力气爬回掖庭了。再说了,我这生过孩子的,凌煜君只怕看不上。”
婼媱礼貌的敲了敲门,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音,屋内说话声掺杂着放浪的笑声依旧没停。
她干脆推开门走进去,一低头就瞧见了一屋子女人。
离门边最近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嫂子,她穿着一件蓝布衫子,身材干瘦,皮肤蜡黄,正低头坐在床边给一个看上去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剪脚趾甲。
见婼媱抱着细软进来,那嫂子幽幽瞧了她一眼,不客气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另一个脸上有一块紫色胎记的嫂子说:“又是哪个宫犯事的宫女,长得倒是挺精致,不晓得得罪了哪位贵人。”
有胎记的嫂子嗤笑道:“咱们陛下好歹是个女人,是女人就铁定有嫉妒之心,她怎么可能容忍后宫里年轻漂亮的宫婢,万一哪个胆子大的勾引了一个两个她的男宠给她老人家戴了绿帽子,颜面往哪里搁?”
说着,屋内几人都笑作一团。
她们自顾自笑着,完全不在意婼媱这个被她们当做谈资的当事人还傻傻站在这里。
婼媱抿了抿唇,独自走到空床位那里坐下,和气的冲那个七八岁的女娃娃笑了笑。
女娃娃怯生生看了她一眼,躲到了那个给她剪脚趾甲的嫂子身后,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探出半个小脑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婼媱这个陌生人。
这女娃娃和那干瘦嫂子长得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她的女儿,不知是不是营养不良,她的脸上丝毫红润之色都没有,像是婼媱四姨娘家乡盛产的葡萄干,干干瘪瘪的,没有一点水分。
这便是婼媱同掖庭里女人们的第一回见面,她没有被迎接,也没有被拒绝,这里没人在意她的到来,因为她们每天被繁重的活计压的喘不过气来,根本无暇他顾。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屋子里便传来了稀稀疏疏的穿衣声。
婼媱从床上坐起来,茫然的看着那些慌乱的往自己身上套着衣裳的女人们。
昨天那个小姑娘推了她一把,糯声道:“你快些,去晚了就没吃的了。”
干瘦的嫂子一把捂住小姑娘的嘴,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骂道:“你这该死的小贱货,谁叫你多管闲事了?她吃了我们吃什么?快些穿好衣裳出来!”
小姑娘委屈的扁了扁嘴,一边扯着腰带一边跟着干瘦嫂子走出了屋子。
婼媱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连忙开始穿衣洗漱,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待她走到院子里时,竹筐里已经连馒头屑都不剩了,而装着稀粥的罐子里,半颗米的影子都瞧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