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届的花魁来自帝都小黛姑娘想必大家都很熟悉了吧,下面请我们同样来自帝都凤鸣阁的忘尘姑娘!”
说罢,画舫小小的高台上灯光暗下,空留月亮倾下的一片光辉。
黑暗之中,只听一声穿云拨雾而来的清唱:“夜风轻轻吹散烛烟,飞花乱愁肠,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
小黛说茉莉已不是从前做花魁时的茉莉了,因为那年大病一场后,她的歌喉大不如从前清丽婉转,但那种悲情的嘶哑正好演绎眼前这首歌。
舞台轻柔的灯光亮起,空中纸片做的雪花纷飞,逆着光,女子一袭红装倚着一个桃花木梳妆台对镜孤独自赏。
那神情,似乎是醉了,还是这酒不够醉人逼着人自醉?
“旧时桃花映红的脸,今日泪偷藏,独坐窗台,对镜容颜沧桑……”
茉莉的眉目悠远,眉头微微锁着,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那眉眼太美,看得人心疼。
她一举手一投足,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唱腔,都让人心中感到凄怆的美。
水波荡漾,天上水中,满是银光。
“人扶醉,月依墙,事难忘,谁敢痴狂……”
谁人敢痴狂?只怕痴狂已惘。
即使隔着湖水,我还是能一眼看见她满目的柔情,这样的柔情只有深深爱过的人才会有。
她眼波流转,浅笑盈盈,将那割舍不了剪之不断的愁情表达的恰到好处。她浅唱低吟,指尖缠绕着忧伤,给人一种要舞尽这一世情殇的错觉。
就是这一抹情殇,足以让画舫岸边的男人们心甘情愿坠落凡尘,痴守轮回了。
“诶,这是谁啊?简直美不可言哪!”
“不知道啊!她拿嗓音好特别,歌声让人莫名的悲伤。”
“我听说她是凤鸣阁的秘密武器,那身段那唱腔,估计就是上届的花魁小黛也比不上!”
“忘尘,忘尘,这名字还真有诗意。”
周围的男人们对台上的表演如痴如醉,已开始嗡嗡讨论了起来。
她要忘却情事,于是选择了倾世。
红袖凑过来对刚上岸的婼媱道:“救星姐姐,你太厉害了,茉莉嗓子即便毁了都毁得这么有风味,一定能夺得花魁宝位的。”
婼媱笑着摇了摇头,从一开始,她便不是为了那花魁虚名而来,只为倾城一次,让某人痴悔。
先要如痴,再让他悔恨,这是一个女人最简单最原始最有效的报复手段。让自己骄傲美丽的活着,让负心的男人后悔莫及。
婼媱回头看了一眼台上仙女一般的茉莉,转头对红袖说:“我先回去了……”
可是,不知是夜太暗,还是舞台太绚丽,在纷乱的人群之中,她竟然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恍如隔世,回首,似已过千年。
他一袭白衣,身量挺拔,玉簪竖起了一头让人痴醉的墨发,侧脸上满是冰霜般的冷漠。虽未着华服,雍容气度却难以掩盖。
霍君城,她竟然在流离帝都看到了霍君城。
婼媱悲哀的发现,她的心……无力的跳痛……
远处的茉莉还在低吟浅唱:“把闲言语花房夜久,一个人独自思量,世人角色真是为谎言而上,我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
婼媱心下一慌,只想藏起来。一摸脸,想起自己脸上盖着薄纱,他应该不会认出她,于是释然了。
霍君城身旁跟着几个黑衣男人,应该是暗中保护他的侍卫,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嫌他霁月王宫中美姝佳人不够艳美,竟来流离帝都雨湖边,想一睹花魁美貌?
可是,为何来欣赏美人却要皱着眉头?莫不是没看到心仪的姑娘?
婼媱就这样隔岸观着流年,然后,他转头缓缓看向了这边,世界忽然一片芳华。
那一刻,婼媱竟然有种若水三千,他偏偏涉水而来的错觉。
她的心,失去了控制的疯狂跳动。
她的手,握紧了自己的裙摆。
可是,他的目光只在她脸上短暂的停留了那么一秒,便转向了其他地方。
在那一霎,婼媱心下一松,却觉得什么东西落了空。
“救星姐姐,我同你一道回去吧,我葵水来了,肚子有些不舒服。”
“救星姐姐?陈姐姐?”见婼媱没反应,红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哦,走吧。”
婼媱迈开步子,朝人群外围走。
就这样,擦肩而过,好像也不错。
这时台上的茉莉恰好唱到尾声:“发带雪,秋夜已凉,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那时在苍脊山里火堆旁,博学广闻的陈衍之给大家讲了古时徐妃为躲避宠爱着半面妆侍寝的故事。
这故事是说从前有一个被人们称为梁元帝的独眼帝王,和所有君王一样坐拥后宫粉黛三千。他这些嫔妃中有一个徐妃的,竟然在侍寝时只着半面妆面君。
所谓半面妆乃是半面梳妆,半面未妆。梁元帝知道她是有意嘲笑自己独眼,盛怒之下,拂袖而去,一连几年不再理睬徐氏。
后来有人说徐妃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不满梁元帝宠幸其他妃子,醋意大发,故意让梁元帝难堪。
所有人都觉得她傻,得罪了君王,更得不到宠爱。婼媱却觉得她分外勇敢,也分外坚强。不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要了又有何用?感情亦是如此啊……
不爱自己的男人,宁可不要。
婼媱回头看了霍君城一眼,她不该忘,他惯是会做戏,她的真心真情对的只是他的假面虚情,委实无趣。
雨湖离凤鸣阁不算远,婼媱和红袖二人携手步行回去。
夜色深沉,街上很空,许是都聚集到雨湖边上去了吧。
不知道茉莉有没有见到负她真情的四皇子,看到他时,又同他说了什么。
婼媱觉得身子很累,想要倒在床上好生睡上一觉。
忽然,“嗖”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飞了过来,“铮”的一声插入了婼媱身旁的木板中。
“暗器,快躲开!”
婼媱还没缓过神,红袖从腰间抽出软剑,将婼媱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夜色中的前方。
这个红袖平时杀条鱼都怕,什么时候会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