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媱清了清嗓子，开始小声的哼唱起来。
这首童谣的调子婼媱很熟悉，她从前每次因为贪玩生了病，她阿娘都会衣不解带的在床边照顾她。
婼媱怕苦不喜欢喝药，阿娘就一口药汤一口蜜饯的惯着她。
因为怕生病的婼媱夜里难受，干脆撇下阿爹搬来她房里照顾她。
婼媱半夜难受的直哼哼，阿娘就唱这首童谣哄她，歌声温柔绵长，曲调和缓动听。
阿娘哼着歌，轻轻拍着她的背，这样过不了多久，病痛给她带来的烦躁就悉数退去，她也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阿娘的怀抱，又柔软又舒服，她真想永远长不大，做阿娘怀里撒娇的小宝宝。
婼媱哼着歌，唱到浓情之处不由有些泪意朦胧起来，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抱歉的冲圣上吐了吐舌头。
圣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的说：“小丫头你哭什么？可是想家了？”
婼媱点了点头，“让陛下见笑了，奴婢是想起了已故的阿娘。奴婢的阿娘啊，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可惜奴婢贪玩，没能为她养老送终。”
如今她又唱起这首歌，可惜她的阿娘她再也见不到了。
如今只能隔着一座冰冷的墓碑诉说她对阿娘的想念，也不知在世界那一头的阿娘能不能听得见。
圣上拍了拍婼媱的背脊，安慰道：“你阿娘把你教导得很好，有你这么个知冷热懂感恩的女儿，她也很幸福。你娘想必也不愿看你因为她郁郁寡欢，你应当更好的活着，才不愧对于她。”
圣上说的对，阿娘从前最见不得她哭了，说她哭的样子丑得能吓人一跳。
婼媱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还没有亲眼看到长公主行刑，还没有夺回招魂玉，她必须好好活着。
大概圣上不想让气氛显得太伤情，于是主动换了个话题。
“丫头，你这年纪一般姑娘家也大多成了亲，有的甚至都有好几个娃娃了，你可有中意的人？”
中意的人么？
婼媱一怔，眼前又浮现起霍君城那张俊朗的面庞，从前她那么欢喜他，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可现在呢？
她心里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难受，摇了摇头说：“奴婢现在没有中意的人，暂时也不想谈感情的事情，就想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圣上点了点头，温柔的笑道：“我流离的女子不像南国那些扭捏作态的姑娘们，每日的生活都被情情爱爱占满，没男人几乎活不下去。对于我们流离女子而言，事业同样也很重要。你既然现在还不愿谈感情，不如就多读些书，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天晚上，圣上拉着婼媱聊了很久，想是权力让她的一众儿女都惧怕她敬畏她远离她，所以她很少表现出这样母性和蔼慈祥的一面吧。
当一直以严肃形象示人的圣上看到如同受伤的小猫似的婼媱时，难免动了些恻隐之心，与她越聊越投机，竟有点相逢恨晚的感觉。
婼媱也渐渐放的开了些，不再畏畏缩缩的深怕说错话被砍了脑袋。
这一夜，她们不谈乱人心智的国事，不谈如火如荼的战事，只谈些看似琐碎的小事。
圣上说了很多关于已故皇太女的事情，可见对这个女儿的喜爱。
快到三更时，魏英终于走进殿来，冒死提醒圣上：“陛下，已经三更天了。您如今还病着，可要注意身体啊！就算不为您自己考虑，也得为天下子民考虑一二才是。”
圣上打了个哈欠，笑道：“已经三更了么？我与这小丫头甚是投缘，不想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魏英埋怨的看了婼媱一眼，婼媱站起身，毕恭毕敬的立在一旁，自觉闯了大祸。
圣上在魏英的搀扶下站起身，笑容满面的对婼媱说：“更深露重，你也别出宫去了。弄月那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性子跟倔牛似的，你劝不动她。再说了，如今帝都也需要她来守卫，你也莫太过担忧了。寡人让魏英去安排一下，找一个离我近点近的地方住下吧。”
“是。”
魏英上前扶起圣上，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不是身体亏损的太厉害，圣上的步子有些虚浮，若不是魏英扶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似的。
圣上不忘吩咐魏英：“下雨蚊子多，这小丫头细皮嫩肉的，你待会儿亲自拿些驱蚊草熏过去才行。”
“陛下您当心着门槛。放心吧，奴才这就去办。”
婼媱望着圣上的背影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发现如今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蜡烛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婼媱摸了摸手臂，一股子寒意袭来，不由冷的打了个哆嗦。
第二日天还未亮，婼媱被紫宸殿里的宫女唤醒了，那宫女残忍的告诉她：“魏大人说陛下醒了，这会儿正找你呢，你快些去正殿吧。”
果然上了年纪的人都失眠多梦，昨晚过了三更天才睡，今日这么早就醒了，睡眠质量实在堪忧。
婼媱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圣上宫中那么多会侍奉的宫女，找她去做甚？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她可不想在圣上面前多露脸。
圣旨不能不遵循，婼媱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去了正殿，她进屋时，圣上正在用早膳，见她来了，招呼道：“丫头，听乔蔚说你经常陪着她吃饭，你过来，陪寡人吃两口。”
立刻有宫女拿了干净的碗筷摆上，婼媱也觉得有些饿了，毫不扭捏的在桌前坐了下来。
她边喝粥边想，她陈婼媱大概是整个流离国第一个敢和国君陛下同桌而食的平民了吧。
圣上吃的很少，可见病情严重。婼媱想起昨晚太医的话，心中也有些难过。
她在民间时就常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说，梓宁国君是一位心系于民的好皇帝。可这个好皇帝却没多少时日能活了，眼下三公主又造了反，流离国的未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用过早饭，婼媱寻思着圣上去上朝了她就能偷偷溜出宫去找梁屹言，让他带她去一趟刑部大牢，她有位故人要见。
可圣上似乎并没有要给她放假的打算，她换了朝服，对婼媱道：“走吧，随寡人去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