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手指微动,仍旧是不说话,他脸上一贯的淡然,没人知道他心里再想什么。
西王母问凤七:“当下你预备怎么办?”
凤七清澈如流水般的声音传入变化做蝴蝶的婼媱的耳朵里:“西海三公主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与我年岁也很是相配,是做凤后的绝佳人选。至于凤羽簪一事,我定然会向西海三公主解释清楚,相信她宽宏大量,会理解的。”
西王母冷笑道:“三百年前的事情你莫要以为别人不知,我也不晓得。那日蟠桃盛宴上,你与你的姑母天后暗地里做手脚,在月族公主的酒里下了情药,伺机接近她,而后又多番向她献殷勤,有意让她倾心于你,无非是想让她心甘情愿的帮你清洗仙魄。
凤七,虽然你父亲格外看重你,但他并没有打算把王位传给你,而是更加看重你的大哥。不为别的,就因为你的生母虽是凤族之人,但身上流淌着一半的魔族血统,她是凤凰与魔族魔君所出。你要当凤王,身体里自然不可能流淌着魔族的血液。
于是,你决定洗净这四分之一的魔族血统,从而登上凤王宝座。众人不知,我却晓得,下凡历劫不过是个噱头罢了,你要的只是让月族公主用盘古斧帮你驱除魔性。
这件事情你若是光明正大的同月族公主说,以她慵懒不爱管闲事的性子,定然不会答应。所以你便利用她的感情,你可想过,若有一天她知晓了真相会如何?”
对于西王母列举的这些罪行,凤七并没有否认,而是淡笑着说:“王母娘娘果真明察秋毫,不过我们这些小辈的事情,您还是别操心了吧。”
凤七这小辈如今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西王母脸上腾起一丝愠色,她哼道:“我是不想操心,但你可知屹言神君为了你而丧命?那是上古的神祇,同父神一般辈分!”
凤七伸手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王母娘娘您说错了,屹言神君是为了月族公主而死,并不是为我。”
他眼中滑过一丝后悔,音调放低了些,“我确然不知月族公主会赶上天雷之劫。”
凤七当然不会知道婼媱在为他清洗仙魄的时候会遭遇天雷之劫,因为凤七的眼里根本没有婼媱,只有他的凤王之位,从始至终为婼媱认真筹谋的人只有屹言。
蝴蝶婼媱扑腾着翅膀飞出宝光殿地界,她觉得每扑闪一下翅膀都觉得好累,她以为做神仙都很光明磊落,却不料自己的身边竟然充满了尔虞我诈。
凤七离开后,西王母身边的仙婢走到西王母身边,问:“凤王如此目中无人,王母娘娘您不打算惩戒他吗?”
西王母笑道:“小辈最忌讳轻狂,他以为他登上凤王宝座就可以呼风唤雨了么?你瞧见方才停在那株山茶花上的蝴蝶没有?那是月族公主化成的。”
仙婢恍然大悟,“原来您方才说的那些话全然是说给月族公主听的,真真高明。”
西王母哼道:“有好戏看了,咱们拭目以待。走吧,蟠桃宴才刚开始。”
婼媱冲出南天门,这才恢复了人形。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幽冥地府。
幽冥地府里仍旧是秩序井然,成群结队的鬼魂走过黄泉路,喝下孟婆汤,踏过奈何桥,走向未知的远方。
婼媱坐上从忘川河底升起的小小竹筏,荡漾在浩瀚的忘川之上。
火红的曼珠沙华依旧妖艳,远处不知谁在吹奏洞箫,曲调哀伤,似一曲挽歌。
“等等!”
婼媱站起身,问面容可怖的船夫:“那是什么东西?”
船工顺着婼媱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忘川河畔立着一块灰褐色的巨石,巨石边上围满了鬼魂。
船夫道:“那是三百年前冥界之王屹言神君从某座仙山上弄来的一块石头,他管它叫三生石。”
三生石……
婼媱足尖在船头一点,飞身来到河滩上,越过层层人头,她瞧见那块石头上赫然提着“三生石”三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却透露着满满的放荡不羁,显然是屹言的手笔。
婼媱恍然想起那年她头一回造访传说中的幽冥地府,坐在船上白目的问屹言:“三生石在何处?我想去看看。”
屹言一头雾水,“什么三生石?”
婼媱深受民间话本子的荼毒,对缘分这个事情深信不疑。
她说:“你不是掌管冥界的吗?难道没听说过三生石?书上写,人死后走过黄泉路,到了奈何桥,就会看到三生石。它一直立在奈何桥边,张望着红尘中那些准备喝孟婆汤、轮回投胎的人们。传说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我想去三生石上看看我的姻缘。”
屹言没说话,撑船的老船夫却笑出了声:“那不过是凡人编造出来的罢了,忘川河滩上怪石嶙峋,谁知道哪一个是三生石?况且你们神仙的命数也不可能被刻在石头上,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那时不过是她随口一问,谁知他后来竟然真的弄来了一块巨石,为它取名三生石。
他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做了。
婼媱灰袖驱散围在三生石边的那些鬼魂,一步一步走过去,伸手抚摸粗粝的石头。
婼媱。
屹言。
在不起眼的角落,婼媱看见了这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一笔一划刻得很用心,深深嵌入石头之中。
那一瞬间,回忆侵袭而来。
那一世,她叫刘婼媱,是个末世君主。
那一世,他叫梁屹言,是个表面纨绔实则高明的小王爷。
原来,她这三百年并非彻底昏睡不醒,而是同他一道走了一回人世间的路。
凡界的话本子里写,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刻在了三生石上。
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三生石前,一笔勾销。
原来作为凡人的那一世,她竟然深深的爱上了他,而他,竟是死在了她的怀中。
“神君,您终于醒了。”身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