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被婼媱吓了一跳,见是个相貌堂堂的白净公子,脸上不由飞起两抹绯红,结结巴巴的说:“还……还能是哪个陈家,就……就咱们桐城巨贾陈进才陈老爷家啊。”
婼媱焦急的问:“陈老爷家出了什么事?”
那个女人被婼媱捏疼了,不悦的皱起眉头,“你这小公子怎的这么莽撞?”
“告诉我,陈家怎么了?”婼媱提高了声音,
另一个女人道:“前天夜里陈家走了水,一家上下近百口人全烧死了,一个活口不留。”
这不可能,一定是她们弄错了。
婼媱跳上马,扬鞭朝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锦夜眉头蹙起,打马追了上去。
婼媱还没到陈府,远远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焦糊气味,她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阿爹阿娘都不会有事的……”
跳下马的时候,婼媱只觉得脚下发软,几乎栽倒在地。
抬头望去,家门大开着,门口站着两个官府的衙役,朱红色的大门被烧的黑漆漆的,匾额歪斜的挂在门楣上,“陈府”早已面目全非。
“阿爹!阿娘!”
婼媱奔上台阶,却衙役拦住了去路。
“你是何人?”
婼媱一把扯下头上的簪子,“我是陈家的小女儿陈婼瑶,快让我进去。”
衙役惊道:“陈小姐回来了?知府公子可跟着你一道回来?快,去衙门告诉老爷,陈小姐回了。”
婼媱没闲工夫搭理他们,抬步跑进府中,绕过她熟悉的月亮门,直朝正院而去。
往日院子里站满了伺候的丫头婆子,可如今却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阿爹!阿娘!”
“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你们在哪里?”
“大哥,闷葫芦,你们快点出来!”
“你们别跟我开玩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逃婚了,你们快出来吧。”
她的呼喊并没有得到回应,等待她的只有坍圮的房屋和满目的废墟。这里阴森而空旷,仿佛鬼域一般。
婼媱扒开一根不知哪里落下来的木头,弯身走进几乎要坍塌的屋子,绕过烧的只剩下一个框的屏风往里走。
屋子里大多数东西都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婼媱颤着手抚过曾经熟悉现在看来却陌生无比的东西,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突然,一片狼藉中什么东西闪了闪。她蹲下扒开地上的狼藉,拾起那东西一看,原来一只暖玉香炉。
婼媱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陈夫人的心爱之物,是去年她生辰霍君城送她的礼物。
这香炉玉质温润,造型独特,即便遭遇了大火,也只是表面上有些脏污罢了。
婼媱抱着玉香炉跑出正院,迎面瞧见花园里她平日常坐在上面晒太阳的那个木秋千,绳索一早被刀剑砍断,木头上沾染了不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为何发了那么大的火,府中之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也没有一个活着逃出去?
这些血迹又是哪里来的?
这一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有人杀掉了她的全家。
婼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仇杀,这一定是仇杀。
可她的父亲为人宽厚,在外从不与人发生争斗,更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仇家。
绕过假山,婼媱远远看见花园里铺满了白色的棉布,那些棉布下面是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该来的还是来了。
婼媱快步奔过去,拉开面前的一张白布,不由被露出来的焦黑人脸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
“陈小姐,请您节哀。”
正在清理尸体的捕快朝婼媱拱了拱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不由布满了同情。
婼媱哑着嗓子问:“我的阿爹阿娘呢?”
捕快指了指放在最远处的两具尸体,叹了口气道:“他们是在正房里被发现的,死状很惨。仵作验过尸,说致命伤不是窒息,而是身上的刀伤。从这一百二十具尸体身上的伤口来看,不是同一把刀所为,可以认定凶手有至少十个人。并且这些人都是练家子,一刀毙命,不留活口。”
果然如她所料,这是仇杀,有人蓄意灭门,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婼媱没说话,趔趄着走到陈夫人和陈老爷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阿爹,阿娘,女儿回来了。女儿不孝,女儿该死……”
婼媱把头埋在臂弯里放肆的哭泣,仿佛不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逼出来不肯善罢甘休似的。
“陈小姐……”
捕快走过来想伸手扶她婼媱起来,却听她说:“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保重身子。”
捕快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黑了,婼媱再没了眼泪,嘴唇发白,面无血色。
她努力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替父母盖好白布。
“阿爹,阿娘,天黑了,该歇息了。”
婼媱没有电灯,一个人摸黑她来到陈衍之所住的扶桑苑前。
推开沾满了鲜血的木门,满目的狼藉呈现在眼前。
二层小楼早已坍塌,变成了废墟一片,已辨不出门窗在什么地方。
东边水池边的那个石桌是陈衍之常常作画或是下棋的地方,此刻桌子被人掀翻在地,石凳也被劈成了两半。
院中花圃里,被陈衍之当做性命那般宝贝的扶桑花现下黑焦一片,早已面目全非。
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家会突然之间变成这副模样?曾经陈衍之、苏祁、弄月、霍君城还有飞鸢,他们几人常常聚在这里喝酒吟诗,热闹而快活,可现在,走的走,死的死,还有的已经成了陌路人。
为什么一夜之间她的父母,她的亲人,甚至四姨娘最爱的那只异族白猫全都惨死家中,无一幸免?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老天爷要同她开这样的玩笑?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逃婚,是不是如期嫁给了苏祁,她们家就可以逃过这一劫?就算是死,她也会和阿爹阿娘,兄长,姨娘一块死。
有她相伴,想必阿爹阿娘黄泉路上也不会太过寂寞。
婼媱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边哭一边用手拔掉那些已经枯萎的扶桑花,用力的扒开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