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绾一向信任自己的第六感，只是这回，这种预感出现得太没道理。她在小镇门口随意问路的一老者，还能碰巧是什么藏拙之人不成？
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预感挥出脑海，石封几人已汇合向这边走来。
三方核对得到的消息，大体位置没有差别。墨绾暗暗摇头，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一行人朝虎头帮总部进发。
几人商人打扮，各背着不小的包袱，风尘仆仆，兼程赶路，加之有着墨绾的易容，没有引起镇民的怀疑。
虎头帮总部设立在山中，好在穿过小镇便是。山不太深，几人在山脚下略做整顿，轻装进山。
拨开已有几分繁茂势头的树枝，墨绾用袖口擦了擦额上薄汗，正要放下手，突然浑身一震，一股血腥气幽幽地钻进她的鼻腔。她站好又闻，血腥气却消失了影踪。
墨绾翻过袖口，只见梨白的布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片指甲盖大小的碎布，碎布能看出是明黄色的，那种彰显九五之尊的鲜艳色泽。墨绾将它移近，血腥气若有若无，却连半丝血迹也瞧不见。
前面几人见墨绾停下，走出几步后又折回。
“墨兄弟，有什么发现？”
墨绾将碎布递去，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思路。
“普天之下还有人敢穿这样颜色的衣服！”如儿瞧了眼，感叹道，“胆子真大，也不怕被砍头。”
在楚京，天子脚下，敢穿明黄色衣可谓株连大罪。从小在官家做事的如儿，这种观念格外深刻。
石封笑了笑，道：“在楚京是这么个理，可离京远了，有几分实力，谁敢管你这些。在这一带，还真就有位爱穿龙袍的。”
他向前方努了努嘴，道：“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位，虎头帮大当家。”
墨绾目光茫然又无焦距地眺望许久，突然转过头，一字一顿道：“我们又晚了一步。”
的确，晚了。
几人奔到虎头帮总部时，这处鬼斧神工在山间开辟的巨大营寨，已经无一活口。血腥气之浓烈，呛得墨绾几乎喘不过气来。
遍地横尸。
墨绾缓缓地向里走，每一步都似要用光全身的气力。看衣着，这些人中有很多是烧火劈柴的下人，越往里走，统一穿着的尸首越多，应该是虎头帮的外门子弟。
墨绾死死抓住风畔的袖口，环视一周死景，眼睛逐渐泛红，牙关紧咬，嘴腔中逐渐升起铁锈般的血腥气来。
风畔后背绷紧，面色严峻，一手微微抚着如儿的后背。
良久，墨绾终于缓过一口气，见如儿筛子般颤抖的身体，吩咐道：“风畔，你先送你如儿回镇。”
“这怎么行？！”如儿风畔两人异口同声道。
“公子，风畔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危。”
“公子，我们一起回去吧。”
墨绾唇间冷意愈来愈盛，摇了摇头，对二人温言道：“如儿，跟着风畔先回去，我要继续察。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杀人不眨眼！”
虎头帮上下，逾三百人，无一活口。灭门，比战场杀降还令人发指。
“公子……”
墨绾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心意已决。
风畔知道劝不过她，只得低声说了句小心，然后一把抱起如儿，踏叶而去。
目送风畔离去，墨绾收回眼，又四下环视一周，默然不语。
“墨兄准备从哪里察起？”
墨绾手向下一指，道：“尸体。”
法医虽带个医字，但与救死扶伤的医术差别很大。墨绾蹲下翻看了一具表面形态较为完好的尸身，心中疑惑顿起。
尸体痕迹身上没有致命伤。
虽说对法医学只是略有涉猎，但墨绾可以认定，尸体身上几处刀伤擦伤，都远远不到致命的程度。
又查勘了几具尸体，墨绾眉头蹙紧。这些人死法类似，但都没有致命伤。
石封几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墨绾在横尸间穿行走动。他们行走江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面对灭门现场这么快缓过神、心理强大到现场验尸的大家公子，真是闻所未闻。
“别楞着，来帮个忙。”一个大胆的设想呼之欲出，墨绾头也不抬吩咐道，“散开找找，看尸体上有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紧接着她又补充道：“别走太远，互相有个照应。”
七八人分散开，人多力量大，不多时便聚集回墨绾身边。
没有，都是没有。
“墨兄，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闹鬼了？！”
墨绾唇角勾起，拍了拍手站起，简明而干脆道：“中毒。”
毒，又到了她擅长的领域。
墨绾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素胚玉杯，悄悄从药灵中打了杯灵泉水，划开几人手指，挤进几滴血液。
血液在水中散开，血丝骤然绽开，随波轻舞，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墨绾轻嗅一口气，眉头微蹙，有将一小嘬药粉洒进水中。
药粉触水，发出滋滋的声响，碰到血液，反而安静了下来。墨绾手一抖，屏息静气继续看。
躁动平息，水没有如墨绾所料，展现出什么明显的色泽，反而与血液交融成乳白色浊液。
墨绾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这种验血的药粉是她一力研制，多方检测，只要遇到被毒素侵染的血液就会显色，百试不灵。
是自己的药粉失灵，还是令有死因？
浑身没有致命伤，没有大量出血，除了毒还能有什么？
墨绾感觉无数思绪在脑海中奔涌，一时间头痛欲裂。没人什么比自我怀疑更令人恐慌。
石封眼见着墨绾有些惊魂失措地环视四周，最终痛苦地抱头蹲下，几番欲言却没有说出口。
在他眼里，墨小兄弟说到底仍是个不过双十的孩子，这么诡谲的事端骇人的手段，久经世事的老者都不见得能承担，更何况涉世尚浅的他？石封想劝几句，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让面前骄傲的少年低头。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墨绾竟缓缓抬起了头，眼中充斥着近乎疯狂的色泽。
“墨兄……”石封有些担忧地唤道。
墨绾目光锐利逼人，语气自信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