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是在路晨准备要回珠海的时候忽然倒下的。
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一家人正坐在桌子上吃着饭呢，老路忽然就晕了过去，毫无预兆。
毕竟老路的大脑现在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宕机，所以曹心慧和路曦虽然担心，但是也还是在可接受范围内。
路晨就慌了手脚了，怎么好好的爸爸说倒就倒了呢？
幸亏陈默在场，还是陈默把老路背下了楼放进了车里。
“爸爸到底怎么了？我刚回来的时候就感觉他不对劲了，我说要去医院，妈你还拦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路晨说完又看了路曦一眼。
路曦看了看曹心慧，见妈妈不出声，就对路晨说：“爸得了老年痴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怕你在珠海担心就先没告诉你，他们的意思也是想等你安顿下来，工作安定了，男朋友也有了，就告诉你，所以……”
“所以才现在告诉我是吗？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瞒着我？你们是要让我内疚吗？”路晨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这件事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内疚，自己的内疚和老路生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我回来的两次，爸爸看起来都还不错，我也是太粗心了，完全没有注意到……”
路曦安慰路晨说：“你不要自责了，我整天在他们身边我也是很久后才发现的，一开始我一点儿也没发现爸有什么不对。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爸现在状况还不是很严重，一直在吃药，你这次回来也看到了，他目前大部分时候还是清醒的。”
路晨看了看妈妈曹心慧，曹心慧一声不吭，把老路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好像老路已经睡着了一样。
“妈，真是难为你了。”
“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应该的，我也没觉得老路有什么不同，他还是老路，他一点儿都没变，他照顾了我一辈子，现在只是让我多照顾照顾他，没什么不好。”
路晨听曹心慧这样说话，眼泪瞬间就满了眼眶。
这是她们姐妹眼中一直都公主一般的曹心慧啊！面对老路却也这样坚强自立起来了，这段时间自己不顾一切地去了珠海，如果真的要面对真实的原因，那就是逃避，为了逃避路曦和尤钰，放手了上海的一切，包括老路和曹心慧这份她应担的责任，路曦又一直在困惑，在迷茫，在纠结和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婚姻，没有人能帮得了她，更别提再要她来帮助别人了。
曹心慧看着女儿们的一切境遇，肯定在默默地承受着心理上的压力吧，虽然不伸手，但是心却是一直挂着。但万万没想到老路又生了病……那么这段时间曹心慧是如何度过的啊？路晨简直不敢想，那个总是娇气的，连对女儿都爱撒娇的妈妈，她活到这么大年龄了，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大人，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妈，对不起，我没尽到责任，我应该留在你身边。”路晨说道。
路曦看了一眼陈默，赶紧说：“没事，你尽管走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我听说你毕业还要出国？”路晨问道。
路曦听了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但是我也不一定够资格，现在雅思托福也都不是好考的，我这临时抱佛脚的哪能那么容易就能去了？”
“那要是最后合格了呢？”路晨问道。
“那到时候再说吧！”路曦说。
路晨也不再说话了。
陈默将车停在医院门口，然后让路晨去停车，他继续把老路背进医院。
老路在急诊室门口醒了过来，老路一睁眼看自己在陈默的背上就赶紧挣扎着下来，说：“快放我下来，我要回家！”
“叔叔，来都来了，咱们做个检查吧！”陈默把老路放下来说。
曹心慧和路曦都跟在旁边，纷纷劝老路做个检查。
曹心慧说：“老路啊，你刚刚吃着饭呢，晕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我看你最好还是做个检查吧，这样我们也都放心，就算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就是，爸，来都来了！”路曦说。
老路不太愿意，说：“你还当是旅游那？我要回家！”
路晨这个时候也跑了过来，对老路说：“爸，你今天要是不做检查，我就不回珠海了，我大不了工作辞了，男朋友我也不要了，我就在家看着你，防止你再次晕倒，你看看你要不要好好检查好好治病！”
“晨儿你厉害了，你还威胁起你老爸来了，你工作不要了也好，男朋友不要了也好，都不关我的事，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现在可不想再为你们活着了，但是你要想想好，你什么都不要了，你怎么活着？”老路说完，特别得意地就往医院外面走，谁也拦不住。
路晨和路曦冲上去拉住老路，想把老路留在医院里，曹心慧上前劝了劝，说：“要不就算了吧，我看他这状态也挺好的，我怀疑是这几天他一刻不放松地集中精神给累到了，所以刚刚也是一下子神经放松反而倒下了，他这几天一直都清醒的，可能也是怕晨儿发现什么。没事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路晨和路曦也没有办法，只好再带着老路回家。
老路在房间休息，曹心慧和路曦在厨房忙着收拾碗筷，路晨和陈默坐在沙发上，彼此似乎都有话要说。
“要不，你先说吧，你把你的决定告诉我。”陈默说。
“我现在有点乱，我看见老路这样，我心里真的很乱，我觉得他们都需要我，但是珠海那边我也有责任。”
“那么，你的这一批乱里面有没有关于我的一条线呢？”陈默说。
路晨看了看陈默，点了点头。
陈默笑了，说：“那么你就把这条线去掉吧！”
“你什么意思？”路晨惊讶地看着陈默。
“我的意思是，关于我，没有什么好乱的，你如果回上海，我就跟你回上海，我大不了在上海再开一家面馆，这一行我做得也还可以。”陈默笑眯眯地说。
路晨一脸惊讶，说：“我知道，你在珠海多年，那里是你生活的一部分，那里有你的朋友，你的店铺，你那么多的好时光，甚至，也是你喜欢的气候，你这么爱耍帅的人，上海的冬天你可能吃不消……”
“可是，上海有你啊，珠海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你却是我生活的全部啊！”陈默说。
路晨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陈默的话，因为成熟的理智告诉她，根本没有一个人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全部这种事，一个人再重要，就算是在爱情的黄金期里，也只是另一个人的生活的组成部分，只不过可能比例大一点而已。
可是陈默说得情真意切，他的眼睛里扑闪扑闪的都是真诚的光。
是一个单纯的少年从心底掏出来的告白。
但是，路晨还是于心不忍，她说：“可是我觉得那样的话我实在太自私了，这对你不公平。”
“你不要想太多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没办法讲公平这件事的，那你跟秦月明怎么讲公平？爱情就是一个不讲道理不讲公平的东西啊，我既然和你在一起，我就做好了和你一起迎接生活中的风风雨雨的准备，我不怕啊！倒是你，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我说了，我这条线你可以不用操心，但是工作这条线你却不得不操心。”
路晨点点头，陈默是懂她的。
她不是那种会为了私人的事放弃工作的人，工作是她活着的证据，她用热爱工作来表明自己对生活的热爱。这个年纪，单身未婚，如果从珠海回来，原公司能不能接受还不一定，就算接受了，回到上海也不一定能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因为那个岗位现在已经有了别人了，职场上的竞争之残酷路晨不是不懂，她能到今天也是不易。辞职另找工作的话基本又等于从头再来，代价有多大，她心里也明白。
要怎么做，她确实一时之间非常为难。
“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陈默说。
“你说。”
“我觉得叔叔现在的状况还好，你倒是可以再在外打拼两年，等到他们确实需要你一直在身边的话你再回来，这样再过两年时间，你也是另外一番景象，你在珠海的业绩也会让你回来的更顺利吧！”
“可是，今天你也看到了，万一哪天老路晕倒在家里，我妈他一个人，连个帮手都没有，怎么办？”
“有救护车啊！而且路曦现在还在，我觉得你现在想立马就解决这个问题是不现实的，不如一边工作一边等待机会吧！”
路晨看了看陈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真的完全乱了方寸所以才会觉得连陈默这样的小孩都能给自己指点迷津了，但是陈默说的她确实赞同，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时候路曦从厨房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说：“姐你是明天一早的飞机吗？”
“是的。”
“哦，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我跟陈默一起走，很方便。”
“那也是，那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路晨笑了笑，电话忽然响了，是秦月明打来的。
路晨看了一眼陈默，陈默笑着问道：“需要我回避吗？”
路晨摇摇头，然后接听了电话。
“我想着你应该还没回珠海吧！你今天抽空过来一趟吧，我找了新的房子，我把房子的钥匙都还给你，还有房子……你也验收一下吧！”
路晨想了想，说好。
挂了电话，路晨说：“我想，我还是一个人去吧！”
陈默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你，你好好地回来就行了！”
傍晚的时候路晨到了自己的小屋门口，面对着自己的房子反而犹豫半天，不敢按门铃。
最后还是秦月明开门把一个垃圾袋放出来才发现门口还站着路晨。
路晨尴尬地说：“真巧哈，我正打算敲门呢！”
“那是巧，快进来吧！”
路晨进了屋。
“真是干净啊，你住过的屋子真叫人放心。”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搬走！”
“你其实可以一直住啊，住到我回上海，我大概用不了多久会回上海，其实，你可以住到那个时候。”
“你要回上海？”
“就是在考虑，之前完全没觉得有回来的必要，但是现在想要回来。”
“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了？”秦月明紧张地问，一下子就问到了根本上。
路晨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怎么办，秦月明还是那么了解自己，对自己还是那么好。
但是自己却实实在在地伤害了他。
“总归是要回来的嘛，爸妈年纪都不小了。”路晨想了想还是没有对秦月明说出老路生病的事，她觉得这件事秦月明没有必要知道。
秦月明看了路晨一眼，说：“好吧！”
秦月明也很气自己，还是想要关心她， 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能从她的眼神话语和状态里判断她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其实对她一万分的用心，但是却还是敌不过别人的热情。
“这是钥匙，水电卡，门禁卡，邮箱钥匙，还有我添置了一个保险柜，密码我归0了，这是钥匙，都交给你了。”
“保险柜你不带走吗？”
“不用了，你留着用吧，挺好用的。”
“这房子经你一住，感觉比以前更舒服了呢，倒还真的想让你继续住下去，不然接下来我也没有时间出租，就这么空着，会空坏的。”
秦月明无奈一笑，说：“我住着的话，我也会空坏的。”
路晨不说话了，这样要求秦月明确实太残忍了。
路晨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秦月明会这么拖泥带水，当初想要在一起的时候也是拖拖拉拉，如今已经彻底回到只能做朋友的位置也是这么黏黏糊糊，真是让她猜不透的一段关系，就连自己当初和尤钰分手都是一刀斩，说了再见就是楚河汉界，说了不回头就绝不回头。
怎么面对秦月明情况就变成了这样呢？
是因为感情的不同，还是因为自己变了？
路晨想不清楚。
“想什么呢？你明天回珠海吧？现在可以回家收拾行李了，这些东西你拿走，我把最后一点东西也拿走这里就彻底恢复平静了。”
路晨冲秦月明礼貌地笑笑，说：“好！那我先走！”
“好！”
路晨拿起秦月明给她的一堆东西，全部塞进了包里，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路晨关上门口，秦月明看着门愣愣地站了足足有一分钟。
然后估摸着路晨差不多走远了，这才走过去打开门，把刚刚的自己放在外面的一袋“垃圾”又拿了回来。
袋子里装着的是秦月明最后要带走的咖啡杯签字笔笔记本等等杂物。
他不是要扔垃圾，他只是在门里感受着路晨在门外的犹豫不决心如刀绞，干脆开门让她进来。
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呢？
秦月明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保险柜，心里想着，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打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