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却连着参加了两次上神的婚礼,应当是很幸运了。一次是苏漠与花神的,另一次便是师父和姬虞的。
据说姬虞在西凉还是位很受欢迎的小公主,同样是孤儿,还都是兄妹,姬忽的待遇与姬虞可谓是天差地别。
西凉王也极为宠爱这位侄女,想来必定是极欣赏云北之,才会舍得把姬虞嫁给他。
我见过上神的婚礼,却没见过人界的婚礼。此前姬忽还跑来问过我,“云北之要娶我妹妹了,你难过不?”
我不解,“我为什么要难过?”
“养了几年的熊孩子,突然就被别人拐走了,正常人都该有点儿反应吧?”姬忽说这话时,显然有些悲伤,一边擦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边道,“把那么可爱的妹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我心里就很难过。”
对此我深有感触,对他抱以同情的目光:“虽然云北之现在已成仙躯,和你妹妹一样长生不老,可三年后,我还是会取走他的性命,让你妹妹从此变寡妇。你是该难过的。”
姬忽不哭了,深吸一口气,继而咧开嘴笑道:“娘子,有没有人告诉你,有时候,你真的很不解风情啊。”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以前没有,但现在你不是告诉我了么?”
姬忽:“……”
云北之与姬虞的婚礼,就定在几天后。听说婚礼一结束,云北之就会带着姬虞回北夏。
彼时西凉的天气还是很恶劣。
以前我一直觉得西凉大漠的风雪是很美的,现在却觉得这风雪真是讨人厌啊。
白皑皑的一片,再配上艳艳的红绸,里里外外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姬虞倒不觉得诡异,整天沉浸在即将嫁人的喜悦中,明明活得比云北之还久,心智却停留在孩童阶段,无忧无虑的,真叫人羡慕。
大婚那日,我亲自为姬虞梳妆,她也是很欢喜的。
寒风自帐篷缝儿中溜了进来,悠悠然吹起大红的锦罗帐子。
明艳的帐子内,紫檀木散发着淡淡的幽凉香味。
镂空雕花嵌着羊脂玉的铜镜中,映出姬虞俏丽的模样,抬眸眨眼间,可衬得这世间所有烂漫都暗淡无光。
姬虞说,她要穿着北夏女子的嫁衣,嫁给她心爱的阿云哥哥。
我不知道西凉女子的嫁衣是什么样的,只觉得这北夏女子的嫁衣可比花神那件好看多了。
这件嫁衣作工很精致,云锦描金勾勒,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挂在姬虞摇摇晃晃的小脑袋上,很是可人。
拦腰束以流云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慢步行走间,大红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原本娇美可爱的脸庞,也因这装束多了几分妖异。
“神仙姐姐,阿虞好看吗?”姬虞摆弄着长长的裙摆,娇怯地问道。
我淡淡一笑:“好看,小丫头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姬虞听罢,果然欣喜若狂:“真的吗?那……阿云哥哥会喜欢我这样吗?”
我问:“小丫头,你相信神仙姐姐不?”
姬虞使劲点点头:“相信。”
“那好,现在神仙姐姐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云北之都会喜欢的,所以今后发生任何事,你只需要做一个快乐的小公主,永远保持微笑就好。”
“嗯嗯。”姬虞笑眯眯地应道,“阿虞相信神仙姐姐,可是神仙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神仙嫂嫂啊?”
“噗……谁告诉你神仙嫂嫂的事了?别瞎叫!”我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姬虞想了想,认真道:“是王兄说的,王兄还说,其实我早就该改口叫你神仙嫂嫂了,只是怕你脸皮薄不好意思,才叫姐姐的。”
我笑得一脸和蔼:“小丫头,你王兄现在在哪儿?让他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姬忽贱兮兮的笑声。
“才一会儿不见,娘子就这么急着想见为夫了?”
我冷眼回视,只见姬忽依旧穿着他那身骚包紫衣,懒洋洋地站在帐外,衣襟敞开,放荡不羁。他眉间尚带着惺忪的睡意,修长的身子斜斜地靠在门口。
我抬头看去,扬起唇畔,冷然道:“你不是去看着新郎了么?来这里做什么?”
姬忽倒不觉得什么,款步走了进来,语调轻挑:“新郎又不是没长腿,要逃早就逃了,还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的。倒是娘子你,云北之与我妹妹结婚,便不再需要你了,你打算去哪里?”
我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道:“我不是你娘子,别瞎叫。”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娘子。”
“那你还乱叫?”我瞪眼。
姬忽一脸贱笑,拉长声音:“我乐意啊。”
我:“……”
真是个欠收拾的妖孽!
我暗自骂着。
“行了,这是新娘的帐子,你也别待太久了,赶紧出去!”
姬忽刚还想说话,我就直接扳过他的身体,把他推出了帐外。
才走了几步路,恰好遇到云北之出来散心,看着我奋力推着姬忽离开的背影,不咸不淡地出声道:“姬忽公子原来在这里,可叫在下好找。”
我一顿,姬忽转过身来,看见不喜不怒的云北之,竟还笑得出来:“啊,原来是妹夫啊,我担心祭姑娘不太会倒腾这些成亲的东西,便过来看看了。”
云北之看了一眼我,道:“那么,姬忽公子看出什么没?”
姬忽不客气地拂开我的推势,顺带包容地牵着我,走到云北之面前。
“我看了,祭姑娘很聪明,这些事她做的很好。”姬忽说这话时,紧了紧我的手,顿时,我便感觉一股寒意从云北之身上散发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火药味。
我惊讶于男人之间的关系竟如此复杂,前几天姬忽喝醉了,还把云北之压在身下吃豆腐呢,现在见面就立马就如同死敌了。
而我这个不相干的旁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两人中间站着,三人的气氛很诡异。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我率先提议道:“我看这天也挺冷的,进屋喝杯茶吧。”
姬忽闻言,眯着一双狐狸眼,悠悠地道:“一切,但凭姑娘做主。”
云北之目光落在我身上,眼波生寒,但语气还算能压制努力,道:“不必了,你们喝吧。”
话落,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