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船舱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比起三年前，他又消瘦颓废了些。可算下来，他若是回了西府，应当只过了一日，如何会这么憔悴狼狈？
苏漠倒比我想象的要平静些，还反过来安慰我道：“祭姑娘请放心，还有三年，本君这次来不是带你走的。”
祭姑娘……
我们终归还是疏远了。
我叹了口气，问道：“那么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这次，本君是受了顾渊之托而来的。”
“我师兄？他让你来干嘛？”我狐疑道。
按理说这两个家伙从一百年前就经常打架，顾渊更是极度厌恶苏漠，又怎么会找苏漠帮忙呢？
对此，苏漠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顾渊单枪匹马地跑来找本君，让本君交出你来，如若不交，他便要拆了本君的西府。”
“所以你就告诉他我来凡界了？”
“那倒没有，本君只是说祭姑娘不在本君这里，他大概也猜到祭姑娘的去处了，便让本君给祭姑娘带句话。”
“所以你这副狼狈模样，就是被顾渊搞的？”我向苏漠投去同情的目光，由衷地说道，“真是难为你了。”
“本君倒无大碍，只是话还是要带的。顾渊说……”苏漠顿了顿，突然学着顾渊的语气，横眉怒道，“祭风花你这白痴再不回来，老子就嫁给北妖国公主了，让你个白痴后悔内疚一辈子！”
“……”
我扶额，这家伙还真是……
“行了，也劳烦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吧……他要嫁谁，关我屁事！”
“嗯，祭姑娘放心，本君一定把话带到。”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觉得苏漠说这话时，有一瞬间是在偷笑。但很快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苏漠和师父一样，都是万年面瘫，又怎会做出偷笑这种丧尽天良之事？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打发走苏漠后，我一回头，你看见船舱口，一个人正倚着墙，笑吟吟地望着我。
好吧，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我深吸一口气，继而勉强笑道：“早啊，姬忽公子。”
姬忽眯着一双狐狸眼，笑得一脸邪恶：“早啊，祭姑娘。”
果然，这家伙不仅能看见我，连苏漠也能看见，方才还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可他不过是个凡人，一个肉眼凡胎之人，如何能看见我们这些非人类？
姬忽又道：“姑娘可否与我到房间小酌一杯？”
“你想说什么，在这里就好，没必要去你房间吧？”我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姬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双狐狸眼几乎眯成了缝，却是妖娆至极，“我知道姑娘身份特殊，这里人多眼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发疯了才会对着空气说话呢。”
“那……好吧。”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心想反正我是上神苏泽的弟子，他不过一介凡人，就算想对我做什么，也要先打得过我才行。
于是乎，我就这样被姬忽拐进了他的房间。
姬忽的房间倒没有他这个人那般轻浮，而是被打理得很整洁，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肯定是船上那些下人替他打扫的。
值得令人惊喜的，是他的房间案桌上，还摆了一个花瓶，瓶中插了一束桃花，看上去还很新鲜，应该是刚采下来的。
可这船开出都好几天了，他又是哪来的桃花？
姬忽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半开玩笑道：“大概是那只暗恋我的飞鸟吧，每天清晨总会采来一束桃花向我示爱，真叫人苦恼啊。”
我故意冷嘲道：“呵，公子的桃花运还真不少。”
“不不不，纵然桃花千万株，我却只爱你一朵。”姬忽走到我面前，一边轻轻地抚上我的脸，一边深情地说着戏本子里女子都会上当的情话，“初见时便觉得姑娘像一个人，如今瞧仔细了，便总算能确认了……姑娘像我娘子。”
“……”
我被吓得一个没站稳，摔在了案桌上，那姬忽非但没拉我，反而欺身向我压来。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都是骗人的，且不说他只是个凡人，而我却是活了上千年的怪物。自我遇到师父后，便再没有独自离开过沧溟山，如何会成为他的妻子？更何况他深受北夏国君宠爱，那个断袖国君又如何会让他娶妻？所以……
“诚然，你并没有娘子，方才说的话，也必然是骗我的！”
许是被我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吓到了，姬忽良久不见动静。又是良久，才将我从案桌上拉起，拱了拱手，道：“或许吧，方才冒犯姑娘了，便向姑娘赔个不是。”
我以为这妖孽只会些花言巧语，却不想他竟也有这副君子模样，方才那副登徒子德行便是另一个人似的。
我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干咳两声，道：“我不想与你小酌了，云北之与那些才士的小聚应该结束了，我要去找他。”
“姑娘请留步！”
姬忽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声音有些急促。
我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想怎样？”
我想我此刻的眼神必然是可怕的，我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没事，等到了王宫，我会向大王请命，将这次与西凉谈判的任务交给云北之，也算是，为方才对姑娘的失礼赔罪了。”他说。
我又瞪了他一眼：“不用你假惺惺，以云北之的才能，何需你个断袖帮忙？”
“姑娘……竟以为我是断袖？”他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说的这么直接。
我冷笑道：“难道不是么？一个敌国质子，如若不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又怎么会坐上这个位置？有些事别人不明面上说出来，只是不想让它脏得太明显，可就算没人说，它还是脏的！”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从来不知道我竟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对于姬忽，我似乎从来温柔不起来。不像师父，我恨不得把所有的柔情，所以小女孩的心思都献给他。可姬忽，终究不是师父啊。
最后，姬忽苦笑一声，背过身，语气凄凉：“我大概真的认错了，她从来不会觉得我是断袖，也不会觉得我脏。”
“姬忽……”
我张了张口，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客套地吐出两个字，“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