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一片狼藉,妖市最后一批妖奴,就这么轻易的被消灭了,凤栖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放下捂在梧桐眼前的手。
梧桐呆呆地看着戏台子下,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的空地,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苏越,心中竟隐隐有些作呕。
“你杀了他们?”梧桐颤抖着问。
凤栖微微一笑:“你怕了?”
梧桐摇头:“不怕,只是觉得它们很可怜。”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可怜人了,这才是值得开心的事,不是么?”
“或许吧。”梧桐说,“我是这世间最后一个可怜人,你想做个彻底,便连我也杀了吧。”
说着,梧桐慢慢退出凤栖的怀抱,抬起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小梧桐,你在开什么玩笑呢……”
凤栖愣了愣,继而笑着伸手去抓梧桐,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一下扑了个空。
“很久以前,我听过一个故事。”
梧桐看了看门口立着的苏越,苏越表情顿时变得非常非常古怪,因为融合了太多情绪,反而难以解读。
然后,苏越默默地转身,似乎想离开,但蹑手蹑脚地走了没几步,却又停住,回头继续观望。
梧桐便对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苏越上神曾经有过一个很深爱的妻子,叫阿卿。可惜那时的苏越上神并没有珍惜阿卿,直到后来,苏越上神犯了天规,阿卿牺牲自己替他赎罪,苏越上神才幡然悔悟……”
“阿卿死后,她的坟前长出一株梧桐树,苏越上神日日浇灌,终于等到梧桐树化为人形的那一天,他却恰好不在。梧桐树妖一时好奇,偷跑下山,却不想遭奸人所害。凤栖上仙步步为营,明知梧桐树妖是苏越上神的妻子,还故意找来两只鼠妖接近她,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再将梧桐树妖收为妖奴,逼苏越上神就范。”
梧桐说着,将目光转向凤栖,笑得灿烂:“凤栖上仙不愧是商人,这一步接一步,一环扣一环,小梧桐果然没让你亏本。”
凤栖静静地听完,久久地凝望,最后开口缓缓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回来做什么?”
梧桐垂下眼睛,感到自己的勇气和激情随着那段故事倾诉完毕而逐渐冷却与消退,人一旦冷静下来,后悔就会开始冒头。
相传梧桐木琴可预见前世今生,她并不是傻子,很多事心里明白,很多事就注定埋藏心底,可她还是说了出来。
这便说明,她既没有忘记阿卿与苏越的曾经,也难以放下凤栖梧桐的执念,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
可现在她既然说了,而且没有后悔的余地,从今以后,再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梧桐强忍下难过,逼自己抬起头来,注视着凤栖,扬唇一笑:“一日为妖奴,终身便是妖奴。当初苏越上神犯了杀戒,是阿卿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他的平安。如今主人又犯了这样大的杀戒,梧桐回来,好歹还能见上主人最后一面吧。”
凤栖一向平静的鲜少变化的脸,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敲碎了,露出痛苦、感动、自责等情绪来,正在动容,身体突然一震,一口鲜血喷在梧桐脸上,继而脚下失力,重重地倒在梧桐面前。
梧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连忙伸手去扶:“主人?你怎么了?”
凤栖用力地抓着梧桐的手腕,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汗如雨出,呼吸急促,似乎喘不过气来,瞳孔也开始涣散。
梧桐惊恐道:“主人!主人……凤栖,凤栖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这时苏越走过来,探了探凤栖的脉搏,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天谴。”
“天谴?”梧桐抓住苏越问道,“什么天谴地谴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凤栖怎么了?”
苏越的回答无比简练:“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无所不能的上神苏越,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也许是她的语气过于着急,苏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将她的手摔开,冷冷道:“这是他自己种下的孽果,为了取缔妖市,他妄动禁术,犯下大忌,现在遭到反噬,我又怎么知道,他为了做这救世主,会这么拼命?”
苏越接下去还说了些什么,梧桐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什么都听不进,看不见,只有一件事情,漂浮在脑海里,无比鲜明——
凤栖快死了。
明明从一开始,他就只是在利用她,他对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计划,按理说她应该恨他的,可面对这样的凤栖,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是自取灭亡,可还是那么义无反顾。飞蛾就是这么傻,梧桐也是这么傻。
梧桐不知道自己抱着身体渐渐冰冷的凤栖在戏台子上坐了多久,天空的浓云迟迟不散,期待中的阳光没有出现,或许从此以后,妖市再也不会有那样明媚的阳光了。
苏越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面色犹灰,一双眼红彤彤的,也不知为她怀里的那个混蛋留了多少泪。
苏越望着她,轻轻一叹:“他已经凉透了,埋了吧,再等就臭了。”
“想要起死回生,真的那么难么?” 梧桐苦笑,“鱼死了,会变成梧桐,阿卿死了,也会变成梧桐,那么凤栖死了,会变成什么?”
“大概会风干成鸟骨头什么的吧。”苏越停了一会儿,见梧桐脸色有些不好,又道,“对不起……可能我说的太直接了。”
梧桐垂眼看向凤栖苍白的脸庞,换了话题:“苏越,阿卿已经死了。”
这次没有上神,她是直接唤的苏越,就像与一个寻常朋友的对话。
梧桐又道:“所以,世间再没有阿卿那个人,与你而言,梧桐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也不必留在这里陪梧桐。”
阿卿死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现在,是这样的梧桐,亲口告诉他的这样一番话,仿若尖刀割断筋骨,仿若血肉重新揉筑,一瞬间,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其实,你想救他,不是没有办法。”
许久,苏越终于开口道。
显然,这句话已经成功引起了梧桐的注意。
苏越看了她一眼后,当她为此愕然时,他又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为你,好歹我也与他师父熟识,便当是送苏泽一个人情吧。”
“那么,我该怎么做?”梧桐问。
“很简单,找到沧溟山的人,他那些师姐弟们自然有法子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