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最终还是跟苏越走了。
她离凤栖,也因此越来越远了。
那距离究竟有多远呢?应该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吧。
很久以前,梧桐曾听说过一个故事。
听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听说,世界上还有一种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听说,大海是有尽头的。
在海的尽头,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
传说那山上有一个神仙,修炼了几十万年,平日里经常行于山间,只是很少有人可以看到他。
海里住着一只鱼,它有着长长的尾巴,和一身光滑闪亮的鱼鳞。
鱼总希望可以游到海的尽头,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甚至鱼还希望神仙可以带它一道去成仙,于是鱼便憧憬着美丽的景象努力的游着。
凤凰是鱼最好的朋友。
鱼是个很有追求的鱼,尽管她的生活里只有一片海水,却向往着天空,与修仙。
凤凰却并没有追求,他唯一的追求,大概就是能一直守在鱼身边,听鱼讲述深海里的故事,给鱼讲述天空与百鸟的故事。
过了一年又一年,鱼不停得寻找着,在它有些灰心的时候,神仙出现了,给它吃下一颗树籽,鼓励它继续努力,并嘱咐凤凰好好照顾鱼,说他们有不解之缘。
然后神仙就消失不见了。
凤凰可以活很久,鱼却活不了多久。
后来,鱼死了,凤凰决定去找神仙,但是神仙已经离开了。
凤凰难过极了,每至清晨,便站在高岗上向日长鸣,每至日落,凤凰就坐小土堆边给鱼讲百鸟的故事。
如此数日,直到在鱼的坟头,一株小树苗拱开土堆冒了出来。
原来神仙早先给鱼吃的并不是什么仙药,而是一粒梧桐树籽,那粒树籽一直在鱼肚里保存着,后来鱼死后,那梧桐树籽也跟着埋进了土里。
就这样在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鸣叫中,梧桐迎着阳光慢慢地长大了,并很快枝繁叶茂起来。从此以后,便有“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的说法,作为百鸟之王的凤凰也是身怀宇宙,非梧桐不栖。
这便是凤栖梧桐的故事了。
梧桐想,凤凰与鱼原本是世间最远的距离,最后却可以变成凤非梧桐不栖的局面。由此可见,世间万物并非绝对,或许一个生死转瞬,很多事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与凤栖便是如此。
从最初的舍不得,到现在的便只好将她送人,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苏越所谓的家,就在妖市。府邸不大,虽胜在精致。
值得一提的是,在苏越家中,也有一个戏台子。
据说这样的戏台子在很多上层人士的府邸都有,梧桐对此也有些了解,明白这些达官显贵花重金买来妖奴,就是为了供人取乐,即使表现的再怎么喜爱,也不过是寻常小孩对玩具的那般喜爱,时间一长,便厌弃了。
就像凤栖厌弃她一样。
梧桐一直在等待苏越厌弃她的那一天,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苏越始终待她如初,每天给她准备好吃的好玩的,像供祖宗似的把她供着,冷了怕她冻着,热了怕她化了,一口一个阿卿地叫着,梧桐甚至有种回到她还是一颗小树苗的错觉。毕竟自她化成人形后,便再没有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至于与凤栖有关的消息,从那以后,梧桐便很少听到了。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从此再无交集。
其实,梧桐这段时间也听过不少关于苏越的事,知道苏越曾经还有一位名叫阿卿的妻子,后来他的妻子死了,苏越便再没娶过他人。
或许苏越之所以待她这么好,只是把她当成了他的妻子阿卿了吧。
本以为她可以像这样安心躲在苏越的府邸一辈子,可美好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
几个月后,苏越突然开始吩咐府中仙侍收拾东西,他们要准备搬家了。
“为什么要搬走?”梧桐拽着苏越的衣袖追问道。
苏越一边吩咐仙侍们好生准备,一边摸着梧桐的头,满眼溺宠:“你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怕你会太闷,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
“可我不喜欢外面的世界,我在这里已经习惯了,树妖是不喜欢搬家的,容易水土不服。”梧桐急道。
“水土不服?”苏越忍不住笑出了声,“谁教你这个词的?”
“我,我从戏文里学的。”梧桐在戏台子边比划着说,“你看,你这里的戏台子很漂亮,我舍不得走。”
“原来你是喜欢我这里的戏台子啊,等搬家了,我建一个比这好一百倍的戏台子。”
“就不能不走吗?”梧桐支支吾吾地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是上神,不可能在乎一只小妖奴的感受,方才的话这都是诓我的。可是我就是不想离开,上神如果有什么急事,大可把我留在这里。毕竟只是一只免费赠送的妖奴,也亏不了多少钱……”
“阿卿。”苏越突然喝住她,脸色难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不想离开这里,就是这么简单。”梧桐硬着头皮顶道。
这是梧桐第一次鼓起勇气对苏越这么说话,连她自己都有些惊愕。
苏越看着这样的梧桐,终是叹了口气:“阿卿,你不肯离开,是不是还想着凤栖。”
“是。”梧桐咬了咬唇,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我也不叫阿卿,我叫梧桐,我就喜欢这个名字。哪怕你叫我再多次阿卿,我还都还是那个梧桐。”
末了,梧桐又鼓起勇气抬头,定定地望着苏越,道,“上神就当那株叫阿卿的树枯死了吧,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有妖奴梧桐,没有阿卿。”
看着梧桐那双坚毅的眼神,苏越自嘲地笑了一声,叹道:“是了,阿卿早就死了,我应该明白的。”
说着,便转过身,背对着梧桐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搬走么?跟我来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
眼见着苏越往门外走去,梧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在苏越府邸的这几个月,梧桐一直没有出过门,今天算是这些天她第一次出门了,想不到眼前所见的,竟是这样的场景。